第55章
召集剩余人手,便说:“既然如此,主子在此地等我不就好了?何必再跑一趟。” “你看雷惊蛰的行为举止,便该知道他不仅生性多疑,还非常怕死。我们想得到的事情,他也想得到,往东如果是他们的必经之路,那么他一定不会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走,那样目标过大,太明显了。”萧驰野绕上马鞭,说,“他先前既然敢拿雷常鸣做活靶子,如今就一样敢用这千余人做活靶子。你安心往东追,我去堵他。” * * * 这两日天都酷热,日头高照,晒得心急如焚的土匪们更加焦躁不安。他们成群结队地蹲在山林里,因为迟迟不见雷惊蛰露面,便大声质问站在石头上的六耳,说:“六爷也是堂上的人,关于二当家的消息总比我们这些人更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给个话!” 六耳往烟枪里塞着烟草,却没摸到打火石。他蹲在石头上,抬头看那晴空无云,太亮了,什么都一览无遗。他咂巴着嘴,说:“我这不是来传话的吗?回家嘛!” “我下边几百个兄弟都叫禁军给拿了,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我等着二大家出主意救人,他就叫我们这样回家去?这不是夹着尾巴让人欺负吗!”一个声若洪钟的汉子站起来,不满道,“老子们在洛山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跟着他跑到茨州来是为了有吃有喝,结果变成了缩头乌龟,真他妈的气人!” “这不是时运不济嘛。”六耳不仅长得像只老猴精,处事也像。他对雷惊蛰此次的命令也颇有怨言,但是他不会说,就搅和稀泥,道:“现在回洛山去,你也一样还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哪个山头不服气?但是马还有失蹄的时候,咱们偶有一败,也不算什么大事。你少了多少人,回头报给堂子里,叫二当家给你补齐不就行了,再拨些银子,总不会让你吃亏。” “我是稀罕那点银子吗?”这汉子啐声,“我是心疼这批弟兄!现在的人哪那么容易补?没见着禁军贴的公告吗?茨州要重建守备军,有饭有田,人家好好的正规军不做,还跑来跟咱们混?脑子叫驴踢了不成!还有,我们的人数比起禁军只多不少,原先在茨州城下第一回 碰面,打就是了!他畏手畏脚,怕个鸟!现在好了,连正面都没有遇到,我们就莫名其妙地败了!” 他说得四下都是附和声。 六耳皱出眼角的褶子,说:“二当家也是谨慎,禁军装备精良,你看那些甲,擦得锃亮,真打起来我们未必是对手。” “驴粪蛋子表面光!”这汉子把啐出来的痰用鞋底抹了,说,“禁军是什么兵?打过几回仗?他们能打个屁!他们不就只跟八大营在中博门口打过一回,那也叫仗?那叫比赛撒尿!谁他妈的站得久谁就赢了!” 周围一片哄笑。 这汉子呼噜着喉间的痰,又扯了领口,露出赤红的胸膛,说:“依我看,咱们也不着急走,茨州那么大块肥肉,这次错过去,下回更难啃!禁军到处张贴告示,让平民百姓通风报信,说到底还是怕么!不然他们来啊。我们现在都聚在一起,少说也有五六千人,光是据山游击,也能让禁军尝尝苦头!” 六耳不跟着他起哄,也不拿主意,手上搓着那烟枪,说:“二当家说回去嘛,你还要跟人打,那你就自己先跟二当家通个气去。” “他要当缩头乌龟,把头藏在裤裆几把底下,我上哪儿找他去?”这汉子冷笑几声,“他连面都不敢露,怎么了,怕兄弟们里边有禁军的耳目?我呸!” 雷惊蛰那日逃跑时用来当盾牌的下属不是别人,正是这汉子的准妹婿。他妹妹生得跟他一样,十分魁梧,过去一直没找着合适的人成亲,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个对他妹子好的男人,准备年底就把婚事办了,却不料来这一趟,让雷惊蛰用去挡箭了!他恨雷惊蛰铁石心肠,也怨雷惊蛰让他们受这种窝囊气。 “二当家的原话呢,我再给你们讲一遍。”六耳站起身,用烟枪捶着腰,说,“咱们现在就是先锋队,人不多,但跟路上的小土匪们还是不同,只要五日之内出了茨州的边界,到达敦州驿站,就算是回到了咱们自己的地盘,到时候即便禁军还要追也不怕了。”他说完了,看那汉子面露愤色,便又接着说,“当然呢,此刻二当家还在赶来的路上,咱们是走是留,都可以商量。” 他们原本就是由各个山头聚集起来的土匪,平素里雷常鸣虽然刚愎自用,却对兄弟很慷慨,酒肉银钱女人样样不少,犯错的求个情就能过去了。但是雷惊蛰不一样,他不仅甚少露面,还刑罚严厉,犯错的落在他手上,十有八九都要丧命。他带着这些土匪,靠的就是威震,怕他的远比敬他的多。如今大家一块落了难,心里难免起了些别的念头,这皇帝还能轮流做,土匪头子怎么就不行了?有能者胜任! 这汉子看六耳见风使舵,还想两头都不得罪,便说:“好,二当家不来,叫我们自个儿跑,我觉得他能不仗义,但我们不能不仗义!禁军还在边水镇吧?六耳,你他娘的别留下什么痕迹!咱们就把这里当作营地,小股骚扰。我们爬惯了山,禁军只要聚集人手掉头打我们,我们就跑回来。他们不进山便罢了,他们如果敢追进来,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这么耗他几天,是个人都撑不住,到时候我们再一鼓作气冲下去,打他个屁滚尿流!只要禁军怕了,茨州城不就还是要落在咱们手中么?怎么样,干不干!” 余下的人都被他说得热血沸腾,他们这几日像是过街老鼠似的,不仅被禁军杀,还要被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欺负,吃不饱睡不好。他们在洛山哪受过这样的苦?当即一拍即合,嚷了起来。 “干!都听丁大哥的!” 丁牛一高兴,就大笑起来。满意地点头,说:“咱们都有兄弟被禁军逮了,这仇总要报的!萧驰野敢杀我们一个人,我们就杀十个人,得把这口气争回来!到时候把他也俘虏了,再占据茨州城,说不定连萧既明也要想办法跟咱们套交情呢!” 群匪情绪高涨,一时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谈起了占据茨州城后的好日子。丁牛被夸得飘飘然,越发觉得这事情能行,已经开始考虑把自己的妹子接过来,再给她寻个夫婿,要比死掉的这个更好!他又转念一想,这萧驰野也行啊!不仅相貌堂堂,个头还比他更高,体魄极佳,出身也好。 丁牛在这里都想到满堂子孙的事情了,却见山下放哨的徒弟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惊失色地说:“禁军来了!” 六耳刺溜地就钻进草叶里要跑,丁牛一把把这老贼头给拎起来,瞪着眼问:“你给禁军报的信?!” 六耳佝着身体,垂着长臂,白眉毛都要拖地上了。他连忙摇头,说:“不是我,哪能是我?若是我,我就不来了!” 丁牛把六耳放回地上,心一横,高声说:“好!他们既然自己找上门来了,那咱们就跟他们会一会!” * * * 雷惊蛰策马飞奔在路上,他已经绕开了东边山林,正跑在回程的道上。有丁牛六耳这群人做遮掩,禁军大半兵力都要被拉住,剩下的还要在茨州南侧和沿途村镇里留守,他就是漏网之鱼。 雷惊蛰只带着傻小子历熊,其余人都没有要。他肯带着历熊,也不是信任历熊,而是这小子够傻,又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最听话不过,有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雷惊蛰骑马,历熊就用脚跑。他跑起来气势汹汹,跟在雷惊蛰马后毫不吃力。他们已经跑了一宿,历熊还在天真地等着跟人会合。 “喝口水,”雷惊蛰勒马时把水囊扔给历熊,“今日就不在路上休息了。” 历熊拧开盖,一口气喝了个大半。 雷惊蛰见状,骂道:“你这蠢崽!此刻喝完了,晚上喝什么?一肚子水,等下还要闹着撒尿!” 历熊抹着嘴笑,拍了拍肚子,说:“我不撒尿,哥,我跑一跑就没了!” 雷惊蛰把水囊挂回马背,说:“饿了么?” 历熊摇头,说:“昨晚塞得多,肚子还满着呢!咱们回了洛山,正好能吃肉。” 雷惊蛰便不多留,带着历熊继续赶路。他们在敦州有帮手,敦州驿站能够飞传情报,调动还在镇守洛山的匪兵。雷惊蛰赶得这么急,还有个顾虑,他是要在丁牛六耳这群人被捕的消息传回去前先赶到,否则一旦消息先到,他在洛山常年建立的威信就会坍塌一半,再想调人,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易了。 路上的盘查逐渐松懈,没有边水镇方圆十几里那么严格。禁军的队伍越来越少,等到雷惊蛰过了菜田屯,就再也看不到禁军的身影了。夜里他们才在条溪边休息,历熊叉了几条鱼,烤给雷惊蛰吃。没有作料,也没有香草,这鱼吃起来又腥又苦,但历熊吃得很香,吃饱了倒头就睡。 雷惊蛰没敢留篝火,用土盖掉了。他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逐渐支撑不住,靠着树,也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雷惊蛰忽然惊醒,他先是撑着地面,静气凝神地听着林中的动静。 今夜风有些大,刮得枝杈摇晃,传来一阵阵的叶涛声。历熊还在睡,鼾声如雷。雷惊蛰听了半晌,虽然没有听出异样,心里却已经起了怀疑。他用脚踹醒历熊,打着手势让历熊去牵马。 历熊解缰绳的空隙里突然想撒尿,他白日里没停,晚上又直接睡了,这会儿忍不住,对雷惊蛰小声说:“哥,我想撒尿。” 雷惊蛰啧声,冲他比画着要抽他的姿势,示意他赶紧。历熊就转到树后面,松了裤腰带。水声淅沥,雷惊蛰一直不见动静,稍放下心来。他拉着马,在马呼气时骤然又想到不对,怎么连声鸟叫虫鸣都没有? 历熊还没解决完,就听雷惊蛰低低地喊道:“走!” 历熊“欸”一声,手忙脚乱地系着裤腰带,撒腿就追。雷惊蛰狠抽着马鞭,在树影里乱冲,那被风推晃的树杈犹如张牙舞爪的鬼,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雷惊蛰跑出了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汗,背上被风吹得凉透了,他甚至顾不得回头看历熊,只想赶紧离开这林子。座下的马跑得疲累,不论他如何抽打,都没有白日的速度。 脚步声,脚步声从周遭轰然踏来,雷惊蛰像是被什么震动地面的东西追赶。他一头撞破树网,冲出了林子,却跟着强勒住马,喘着息,定定地看着前方。 萧驰野的衣摆被风吹向后方,他肩头停着正歪头的海东青。那夜色似乎是从他背后铺开的,沉甸甸地淹没了雷惊蛰的手脚,使得雷惊蛰动弹不得,整个身体都僵直在马背上。 雷惊蛰喉间逸出嘶哑的声音,他反应过来想要掉头,可是周围全部都是禁军。萧驰野有意把人藏在林中,让雷惊蛰根本猜不到他带了多少人来——这是对雷惊蛰最初欺骗他们的回击,让雷惊蛰同样尝到了那种被戏耍的荒诞感。 “跑起来啊。”萧驰野沉声说道。 雷惊蛰松开缰绳,把双手抬了起来,说:“你赢了,我甘拜下风。” 浪淘雪襟甩头嘶声,萧驰野没有说话。 雷惊蛰缓慢地滑下马,一直抬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鱼死网破的念头。他像是非常识时务,落地后解掉了腰侧的佩刀,看着萧驰野,俯身放到了地上,随后说:“我们还能谈谈。” 萧驰野饶有兴致,说:“你说。” 雷惊蛰平复着喘息,在寒光包围里,鬓边淌着汗珠。他说:“你要回离北,不会久居茨州,现在杀了我,也不能阻止洛山土匪卷土重来,反而会让如今才稳定的敦、端两州陷入乱局。不如放我一马,保持两州局势安定,给茨州留出充足的时间重建守备军。” 天空中传来乌鸦的叫声,猛抖擞精神,展翅突进风中,扑进了树涛间。底下的气氛也随之紧绷,雷惊蛰一直看着萧驰野,像是要证明自己有把握,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萧驰野抬起手掌,落在了腰侧。 他们两个人对峙着,在猛扑撕乌鸦的刹那间,雷惊蛰遽然用脚颠起刀,甩掉了刀鞘。他一个前滚翻,紧接着双腿爆发出强劲的力道,整个身体都随之弹起,刀已经劈向了萧驰野的门面。刀锋悍然相撞,在巨力抵抗间擦出火花。 数日的酷热在风里消散,白天还晴空万里,此刻已经阴云密布。几点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跟着暴雨忽至,像是不耐暑热的老天爷冲刷着脏兮兮的天地。 历熊跟丢了雷惊蛰,他绕了许久,终于在雨里听到了细微的打斗声。他用力地拨开枝叶,踩着泥水追了过去。他滚出来的那一刻,正与持着刀的禁军对面。他手无寸铁,眼看雨帘外的雷惊蛰落于下风,情急间大喝一声,竟然转身抱住碗口粗的秃头死树,抡了起来。 “大哥!”历熊像是蛮撞的猛牛,力大无穷,把这一面的禁军冲得七零八落。 萧驰野岂料历熊有这样的力气,被那挥来的树晃开了身体。雷惊蛰已经中了刀,见机马上退到历熊身边。历熊天生异力,比萧驰野还要骇人。他抡着树,挡着那些刀剑,喊道:“哥!我背你!” 雷惊蛰跳上了历熊的背,历熊抵着树,大吼一声,直直地撞开豁口。他根本不怕刀剑,也不怕萧驰野,初生牛犊都是这样的脾性,他眼里只有大哥雷惊蛰!手臂上挨了刀子,历熊也不觉得疼,他踹翻前方的人墙,顶着暴雨背着雷惊蛰狂奔起来。 雷惊蛰淌着血,染红了历熊的背。 历熊擦抹着脸,哭道:“哥!你不要死!” 雷惊蛰不是认命的人,他在端州朱氏那里待得不痛快,亲爹负了他娘,他便给自己改了姓,从此叫做雷惊蛰。他在洛山时几次遇险,都能等来转机。可是萧驰野就像是这夜突如其来雨,是他意料之外的绝境。他觉得自己气数不该绝,但是无法控制地看着局面倾斜。 “他妈的……”雷惊蛰捂着伤口,说,“你闭嘴!” 历熊听着背后的马蹄声,咬紧牙仰面飞奔。他跑得快,这小子真奇了,普通马匹都追不上他。然而萧驰野的浪淘雪襟本就不同寻常,眨眼间已经撵到了两人身后。 历熊拼尽了全力,在跳跃过溪面时突然抽了筋。他还在长个子,当下没踩稳,摔在了地上,一边疼得抽气,一边拖起雷惊蛰,还要背着雷惊蛰跑。 “萧驰野!”雷惊蛰心知跑不掉了,他说,“你若肯刀下留人,洛山群匪就能归到你的麾下!我余威尚存,还有用处!” 萧驰野甩掉狼戾刀上的血珠,浪淘雪襟踏了两步,猛地奔来。 雷惊蛰拧过历熊的脸,在剧烈喘息间声音已经变了调,他不想死,捏着历熊的手指紧攥,他说:“熊崽,杀了他,杀了他!” 历熊蹭掉脸上的雨水,瘸着条腿,张开双臂,稳着下盘,竟然真的想要掀翻浪淘雪襟。他结实的身躯发着抖,看着萧驰野,长喝一声,冲了过去。他抱住浪淘雪襟的脖颈,让浪淘雪襟嘶鸣起来,他不会太多的招式,脚下一晃,分明是边沙部摔跤时的技巧,把浪淘雪襟摔翻在泥水里。 萧驰野一把攥起历熊的衣领,历熊单脚着地,脸庞还很青涩,他挣扎着,捶打着萧驰野的手臂,喊道:“哥,快跑!” 萧驰野拖着历熊,看雷惊蛰滚下泥坡。他却没有追,历熊还要用牙咬,萧驰野拧着他的后领,把他的面颊直接掼在地面,让他口鼻都闷进了泥洼里,呛得整个人都在剧烈挣扎。 “绑了他。” 历熊听着萧驰野对后来的禁军说道,接着就被刀背砸昏了。 暴雨没下多久就停了,澹台虎从后策马赶到。萧驰野正在给浪淘雪襟擦拭身上的泥,见他来了,单手撤了擦拭的半臂布套,冲澹台虎招手。 “主子,”澹台虎说,“我马上率人从东南侧包过来,他跑不远的。” 萧驰野却问他:“林子里的土匪都逮着了么?” 澹台虎以为萧驰野要清点人,准备回身叫下属拿册子,谁知萧驰野擦着手指上的泥,说:“逮着了就行,不必给我看了,准备一下,咱们回城。” 澹台虎一愣,看萧驰野已经抬起了马鞍,给浪淘雪襟戴,跟着走了几步,说:“主子,就这样放了他,不就是放虎归山吗?” 萧驰野擦着马鞍上的泥,说:“我不仅要放了他,我还要大张旗鼓地送他。你让几队兄弟跟着他,他被捅穿了,路上别让他死,一直把他送到敦州境内,其他事情,就不必管了。” 澹台虎稍动脑子就明白了,他咧嘴一笑,说:“那我去,主子,我带几十个兄弟,三日以内必定把他护送回敦州。” 萧驰野冷眼看着雷惊蛰逃遁的方向,猛又湿漉漉地落回他的肩膀,梳理着沾着血迹的羽毛。他用给浪淘雪襟擦泥的帕子,再给猛擦脚爪,说:“抬好了,我给你擦干净,不然回去见了兰舟,你踩他一肩膀的泥,袍子得我洗。” 第116章 晨阳 萧驰野说三日必回, 就是三日必回。他深夜赶回茨州城下, 城门早已打开,火把把城墙上下照得明亮, 禁军压着俘虏列队而入。周桂把茨州南侧的牢狱腾给了禁军安放这些土匪, 迎接萧驰野, 说:“侯爷辛苦!将士们剿匪劳累,我已着人备好了饭菜, 还请诸位移步。” 萧驰野下马, 说:“大人有心了。” 周桂随着萧驰野一起往里走,红光满面地说:“看澹台将军的军报, 群匪已经在东边受俘, 被彻底打散了。侯爷亲自去追的雷惊蛰, 这实在是……实在是好啊!” 萧驰野已经看见了沈泽川,沈泽也看见了萧驰野。几个近卫跟在沈泽川的后面,乔天涯提着灯笼,显然是等待已久。他嘴里还答着周桂的话, 说:“有关雷惊蛰的事情, 明早我还要与大人在书斋详谈。” 周桂以为萧驰野是跑累了, 连忙颔首说“好”。孔岭比他通透些,虽然不习惯,却也知道碍着人家的事儿了,于是随便寻了个借口,引着周桂离开了。 晨阳上前牵马,后边的近卫一起单膝跪地, 说道:“恭喜主子凯旋!” 萧驰野解掉了臂缚和霸王弓,说:“起来吧。等了多久了?” 沈泽川从乔天涯手里拿过灯笼,转身和萧驰野一起走在街上,说:“一会儿。” 萧驰野垂指,又把灯笼从沈泽川手里提到自己的手上,沈泽川把他才解下来的臂缚拿到手上翻看。 萧驰野见状,说:“这臂缚是几年前的旧物了,铁是离北打的,上边的皮绳还是阒都给八大营直供的东西。上回在这里拉霸王弓时已经磨裂了,回离北前我想法子换一换。” 臂缚上捆绑用的皮绳确实已经磨裂了,沈泽川钩了几下,对乔天涯说:“先带过去搁着。” 萧驰野看两个人走的方向不对,不禁回头眺了眼周府的位置,又看向沈泽川,说:“咱们搬出来了?” “当然得搬出来,”沈泽川抬步上阶,“一直住在周桂府里也不方便,他年初才添了孙子,一家人都挤在两个院子里,委屈了。我前些日子让人打听着消息,正好看中了这边的一套宅子。” 他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宽巷,石板路直通向大门。萧驰野打量着,说:“挨着主街,距离周桂那里也近,平时商议事情方便,位置挑得好。” “有个缺点,”沈泽川带着萧驰野跨入门,说,“太大了,咱们的人零零星星加起来,也住不满这几个院子。” 萧驰野看到宅子前设有上马台,青砖叠垒。木雕门柱粗犷,花纹没有阒都、厥西那边的精细,有点离北和边沙的意思。五进院子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确实大了,齐惠连还做东宫太傅时御赐的宅子跟这个差不多大,就是添了仆从也住不满,何况他们两人没有子嗣,也没有妾室。石壁看着有些年岁,但是重檐做得气势遒劲,不挡光,是萧驰野喜欢的样子。 “不碍事,”萧驰野入了门,就牵了沈泽川,“让师父住一院,你我一院,他们兄弟几个一院,后头再有人进来,按照身份分下去,等到七老八十,总能见到添满的那一天。” “后院得空,”沈泽川说,“后置院和耳房却都要添人,这些院子都相互通着,不留人看顾不行,他们轮班的时候要麻烦些。” 他们两个人在前头商议着日后该添置些什么东西,后头的丁桃就在本子上记着路,小声说:“这宅子虽然没咱们在阒都的王府大,但是忒绕了,我要是住后头,光是认路就要小半个月。” “不让你单出任务,都有骨津带着,怕什么?”乔天涯说,“这宅子不便宜,我主子眼睛都没眨,财大气粗啊。” 丁桃一脸忧伤,又写了几笔,说:“你不懂,就是有津哥带着,才会迷路。唉,津哥真奇怪,在军里做斥候,在外头查事情,把那些陌生的地方认得清清楚楚,一回咱们自己家就不行,十有八九都要拐错院子。他在离北家里的时候,经常绕到别处去。我给你讲,那院子里有个叫翠兰的姐姐,世子妃跟前的侍女,可温柔了,每回津哥绕错路,都是她给带回来的,还给我糖吃,反正……唔噶森么!” 骨津单臂夹着丁桃,把他的嘴塞了个严实,看乔天涯几眼,说:“非礼勿听。” “我还没听出哪儿‘非礼’呢,”乔天涯面露诧异,小声鼓掌,“你倒是自己把自己给一锤钉死了。” “……这边种竹子难活,过几日我再找找别的。”萧驰野说着回头,冲他们几个说,“今晚哪个守夜?” 晨阳一直心事沉沉,闻言说:“我一个人守,这几日都是他们几个在轮班。” 萧驰野知道晨阳这是要跟自己禀报事情,便颔了首,没再多问。他一进城看见晨阳迎接自己时的神情,就明白有事。回到院子时热水都备好了,萧驰野去沐浴的空隙,沈泽川就叫人热饭。 天气热,正屋的门向两侧推开,只垂了挡蚊虫的竹帘。窗纱都是新换的,廊下搁着一坛胖肚铜缸,纳着两条清水红鲤,浮着三四朵青荷,院内栽着几株绿植,衬着屋内漏出来的暖光,簇拥着呆坐的晨阳。 晨阳穿的是旧袍子,他们一路赶过来衣裳都磨得不像样子,沈泽川请周桂的大夫人找裁缝挨个给他们量了,再等段日子就都能换新衣服了。 晨阳和朝晖一个年纪,但是朝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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