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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芷瞳孔骤然放大,她泪眼模糊,抗拒般摇着头后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始终无法猜透他此刻复杂的眼神。 直到岑沛安靠近她的耳朵,用近乎蛊惑的嗓音说了句什么,她才猛地意识到,这双精明锐利,能轻易洞察人心,又带着侵略攻击性的眼睛,和沈捷的如出一辙。 所有的悸动都是虚情假意,岑沛安带着目的靠近,那次寺庙后山的谈心,是他计划开始,也是算计的第一步。 而自己则是他和沈捷博弈制衡里,至关重要的那颗棋子。 车辆鸣笛的声音由远及近,刑芷坐在长椅上,望着岑沛安离去的背影,耳边依旧回荡着那句话。 他说。 帮我把护照偷出来。 那一霎那,刑芷想要拒绝,却又像是被无形的双手扼制住咽喉,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 周五晚上的街道总是川流不息,无论走哪条道都堵得要命,岑沛安看着水泄不通的一片红色车尾的灯,他烦躁地拍了拍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持久的一声。 这种无所适从的心情,岑沛安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明明比想象中顺利,可又戏剧般地觉得心底深处缺了一块,起初只是毫不在意的一丁点难受,渐渐地演变成难以忽视的疼痛。 岑沛安把这种心情归咎于自己对刑芷感情的利用,又在心里鄙夷这种卑劣手段。 可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另一种原因的逃避。 路还要堵一会儿,岑沛安干脆趴在方向盘上,他心乱如麻,脑子一片混沌。 在瞥到西装外套时,脑海里忽然浮起沈捷的样子,这衣服是沈捷给他买的,或者说他现在的一切,吃穿住行都是沈捷一手置办。 岑沛安清楚地记得,当时在店里,沈捷打量他的目光,好像用心养护打扮着心爱的洋娃娃。 不过沈捷这种人应该也不会有那种东西。 想到这,岑沛安忍不住笑了下,后面车摁了下喇叭,他回过神,才发现前面已经不堵了。 岑沛安一边开车,一边把沈捷和洋娃娃联想到一起,诡异又滑稽的画面。 用沈捷的话来说,他真的很胆大包天。 岑沛安到家,客厅开了盏小灯,不过沈捷不在,芳姐在收拾茶几。 看到她手里端着茶具,岑沛安问:“家里来人了?” “是,刚刚书记的秘书来了,和沈先生聊了会儿。” “沈捷呢?” “和王秘书在书房。” “这么晚还谈工作?” 岑沛安嘀咕,仰头望向书房,他回卧室经过书房,发现书房门没关,里面隐约传来轻叹声,王景的声音听着格外担忧。 王景满面愁容从书房出来,迎撞上岑沛安,他先是一诧,然后竭力表现正常,笑着和他打招呼:“沛安少爷...” 岑沛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侧过身子方便他过去,盯着书房看了一会儿,径直走过去推开门。 书桌后的人撑着额头,手指压在太阳穴上,像是被心烦意乱折磨得头疼。 “你怎么了?”岑沛安冷不丁出声。 沈捷姿势不变,从掌心下抬起眼眸,瞳仁四周布满了疲倦的红血丝,他不动声色地把书桌上的信封压住,“没什么。” 秋夜湿凉,王景把车停靠在路边,他摸出烟盒,咬着烟尾点燃,然后重新启动车子。 在沈捷身边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揣摩不出沈捷的意图,仔细想想也不算第一次。 总之让他没有头绪的事情,永远和岑沛安相关,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两天前。 沈捷把他叫到办公室,让他去写一份匿名举报信,这倒不是稀奇事,名利场暗斗里,这是常规操作。 可稀奇的是,这举报信要举报的是沈捷自己。 王景想不通,“沈总,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内容按照我和你说的写就是,然后越过下面交到书记秘书手里。” “这...” “照我说的做。”沈捷看了眼时间,快到了接岑沛安下班的时间,他起身拿过外套,叮嘱他,“做仔细点。” 举报信递上去,一天后,也就是今天晚上,书记秘书登门,拿着那封签过字的信搁在沈捷面前。 他与沈捷早年是同窗,又在沈捷哥哥身前做秘书,这么多年俩人关系更是亲密。 谈话的内容,王景自是不能听,等人走了,沈捷留住他,让他演出戏,也就有了书房的那一幕。 观众自然只有岑沛安一个人。 36、落地悉尼 夜里,岑沛安翻来覆去睡不着,为自己心里藏的事儿,也为晚上沈捷在书房对他的隐瞒。 沈捷早上有晨跑的习惯,卧室门刚关上,岑沛安倏然睁开眼睛,他半梦半醒了一夜,脑子糨糊似的,从床上晕乎乎起来,猫进书房。 他笃定沈捷藏了东西,还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东西。 岑沛安先是在书桌上翻找,又挨个拉开抽屉,最后连桌布都掀起来,仔仔细细地摸索,最后翻出一个信封。 信封一半都是干掉的泥点,上面还一股酸馊味,瞧着不像是沈捷的, 摸着不薄不厚,岑沛安犹豫了片刻,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折在一起的纸,展开后上面写着举报信。 岑沛安生平第一次见这个,纸的一角是飞溅的油污,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字迹。 岑沛安粗略看了两眼,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他甚至没有耐心继续看下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下方一小片刺眼的红,全是按上去的手印。 信里举报的人是沈捷,而且上访的人不止一个,他们检举沈捷滥用职权,只手遮天。 沈捷上周刚出面帮他解决刘耀的事情,举报信就递了上去,发生在这个节骨眼,实在是太巧了。 “你在干什么?”沈捷冲完澡,脖子上挂着浴巾,正抬手擦拭头发。 这岑沛安第二次干坏事被抓包,他听到声音猛地抬头,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气息粗喘不停。 “怎么了?” 沈捷把门推开些,皱了下眉朝他走过去,他走一步岑沛安就退一步,直至退到书架边,一本没全塞进去的书摇摇欲坠,沈捷眼疾手快地接住,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挡在他脑袋上。 “掉下来把你砸傻。”沈捷眼里笑意明显,抬手对着他脑门弹了下,又把书塞回去。 “我不傻。”岑沛安回他,把身后的东西藏得更深,沈捷揽住他的肩膀,强硬地把人转过来,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眼里有片刻动容,问他,“你拿这个干什么?” 听着像质问,可实际一点也听不出责怪,岑沛安被他拉到腿上坐着,执拗地把纸别在身后,眼不见心不烦。 岑沛安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假的。” 沈捷看他活像炸毛的猫,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抚他的侧腰,“什么是假的?” “这上面写的。”岑沛安气得不行,他手里的纸抖得哗哗响,“肯定是刘耀家搞的鬼,他舅舅被撸了,所以故意背后使坏水。” “好。”沈捷不气反笑,不知道是他身上那股清爽的佛手柑味,还是这个溺人的笑,把岑沛安弄得直眯眼,稀里糊涂地歪人怀里,沈捷搂着他,摸他凸起的蝴蝶骨,“等开庭了,你去给我作证。” “真的会抓你吗?”岑沛安一听毛炸得更厉害,坐起来,一脸紧张,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能动动关系吗?你又没做过这个,不是你教我的么,有委屈要说出来。” “我还教过你什么?” 岑沛安突然没话说。 沈捷掰开他的手指,把信封拿下来,“还教过你不要担心,就算天塌了也有我。” 尽管来来回回都是些兜圈子的话,可岑沛安没来由地安心了一点,他趴在沈捷肩膀,鼻腔里充斥着沈捷身上的味道,他迷糊糊地问了一句:“换沐浴露了吗?” “没有啊。”沈捷顺势亲了亲他耳朵,“怎么这么问?” “没事。” 岑沛安其实想说“闻着和平时不太一样”,可他又没说,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不一样。 既然沐浴露没换,那可能是心境变了吧。 从上次宴会分别后,岑沛安没有主动联系过刑芷,倒是对方第二天言行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只有在刑芷帮他安排周密计划时,岑沛安才会真实地感觉到时间在流逝。 他也在一点点背离沈捷。 “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刑芷讲完帮他规划的路线后,看他神情沉闷的样子,担心地问,“有些害怕吗?” “不是。”岑沛安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脸上倦意很浓。 那种心慌、纠结和矛盾的情绪又开始吞噬岑沛安,千丝万缕,像是作茧将他紧紧缠绕,理不清捋不顺,找不到源头,也看不见尽头。 “担心沈总会发现?”刑芷其实也有些担心,说实话,她从来没有背叛过雇主,这是头一遭,不过她明白,现在绝对不是宣泄负能量的时候,“不会有问题的,就算沈总发现你走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让海陆空同时稽查你,况且他也不能出国,没法去找你,只要过了边境,任你想去哪都行。” 她说完,岑沛安也没有提起精神,勉强地笑了下,点点头说,“谢谢你刑芷。”,沉默片刻又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还有对不起,我不应该利用你,我...” “别说这个了。”刑芷打断他,垂下视线,一时间忘记要说什么,随便换了个话题问,“确定中秋节走吗?” “嗯。” 刑芷叹了口气,却忽然瞥见他风衣口袋里的信封,“这是什么?” “没什么。”岑沛安用手捂住露出的一角,掩饰地扭头看向车窗外,为了不引人注意,他把车停在热闹的街道边,都没注意旁边的建筑群。 斜对着的主干道边,一座雄伟气派的办公大楼,上面悬挂着国徽,干警从层层阶梯上下来,迎着上访的人。 不知道看见什么,岑沛安的神色越发紧张,呼吸陡然变急促,捂着口袋的手不断收力。 刑芷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位中年男人从检察院出来,被另外两个人驾着坐上车子,狼狈不堪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唏嘘。 刑芷收回视线,又看了眼他捂住的东西,心里猜个大概,“在这你肯定递不上去,那些干警就是劝返上访人的,你要是想举报的话,恐怕要另辟蹊径。” 岑沛安木讷地转回头,他早上把那封匿名举报信偷出来,本来是想销毁的,但是又没敢,至于把车停在检察院附近,这纯粹是个巧合。 不过言多必失,岑沛安想,如果他现在解释,刑芷肯定也会以为他在欲盖弥彰,索性就没搭腔。 临近中秋节,沈捷工作量激增,最近几天都是半夜才回来,他怕吵岑沛安休息,一般都是在一楼洗漱完再回卧室。 沈捷轻手轻脚推开门,发现岑沛安开着床头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怎么还不睡?”沈捷掀开被子,微微凉的手背碰了碰他的脖子,“做噩梦了?” 说完,沈捷自己先紧张起来,岑沛安从年初出院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梦魇,每次醒来都泪痕交错,惊魂未定好几天。 当初挑保镖的时候,刑芷其实不算最出色的,但沈捷最后还是定了她,只因为她学过心理学。 “没有。”岑沛安畏寒,他主动圈住沈捷的脖子,往他怀里蹭,黏糊糊的,“你最近下班好晚。” 沈捷微愣,心未由地跳很快,他伸手把人抱个满怀,亲昵又蛮横地吻岑沛安的唇。 这个吻过分缠绵,沈捷索求不够,吮着含着,把岑沛安亲得有些缺氧。 “工作太多。”沈捷给他留换气的间隙,忍不住又亲他脖子和耳后,“想先把工作做完,这样国庆能多陪你出去玩几天。” 沈捷感觉岑沛安呼吸一滞,他习惯性地安抚,不似以往那样强势,而是哄着脱他衣服。 岑沛安对情事一向很抗拒,今天却出奇乖,身子软成一滩水,让人翻过来翻过去折腾了两轮。 两场情事下来,岑沛安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抬起酸软的胳膊,眼睛泪朦朦的,迷离缱绻地望着沈捷,轻颤的指尖擦他鬓角的汗,“谢谢你沈叔。” 沈捷反问他:“谢什么?” 值得岑沛安谢的有很多,不管是帮他出气,替他撑腰,还是过分纵容,又或者是给他牵线搭桥,介绍人脉。 “很多。” 岑沛安莫名眼眶发酸,他抱沈捷脖子抱得很紧,和人脖颈相交,心跳贴着心跳。 他在心里又和沈捷说了句对不起,至于对不起什么,他也不知道。 中秋节前一天,沈捷要回大院,长辈在等,他没法在家一直耗着。吃过中午饭,岑沛安窝在沙发看书,沈捷走过来,边戴腕表边问他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岑沛安问。 “送我回去。”沈捷直言,“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岑沛安耳尖泛红,他垂下头,指尖慌乱地翻动纸张,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然后放下书,上去换衣服。 二环有点堵,岑沛安只能送到这,他把车停在路边,扭头见沈捷正在看他。 榆京天气忽热忽冷,昨晚下过雨,今天气温骤降,他穿了件风衣,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黄流心月饼。 这是沈捷出门特地装的,他不爱吃甜的,也从来不相信唯心团圆。可在学会如何爱一人的过程中,总要作出一些连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改变。 比如沈捷现在很想吃这块甜度超标的点心,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他和岑沛安吃同一块月饼,就会人长久,共婵娟。 这完全违背了他追崇的唯物主义。 沈捷撕开包装袋,把月饼一分为二,一半喂到岑沛安嘴里,一半他自己吃了。 明天才是中秋节,沈捷突然望着阴沉沉的天,透过厚厚的乌云和无法拨快的时间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岑沛安始终未有只言片语,他沉默地吃完半块月饼,看着沈捷下车步行走在银杏叶纷飞的街道上,渐行渐远。 傍晚时分,岑沛安穿着最大众款式的黑色冲锋衣,带着棒球帽,口罩和墨镜,从刑芷手里接过护照,由于出众的身型,被不少经过的人投来目光,可能以为他是某个小明星吧。 “谢谢。”岑沛安简短道谢,他没带任何行李,只身转往机场里走。 “沛安。”刑芷忽然叫住他,岑沛安迷惑,转过来看着她,刑芷走上前夺下他的手机,从包里拿出备用的手机递给他,“不要用你的手机和卡,用这个,这个是我用组织里的关系帮你弄的,不容易被追踪。” 岑沛安迟缓地接下手机,低声又说了句谢谢。 “好了,赶紧进去吧。”刑芷忍着低落的情绪,竭力笑了下,“去吧,平安顺遂,有机会再见。” “嗯。” 岑沛安点头,转身快步离去,刑芷形单影只,看着很落寞,她低下头,借机用余光瞥不远处的偷看的视线,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劲,她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嘴角,若无其事地开车离开。 墙角里,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看到刑芷的扬长而去的车尾,赵亦冉疑惑不解,像是完全猜不透,“奇怪,她难道是真心帮沛安的?” 严旭反问:“那不然呢,护照都帮着偷出来了。” “但是她为什么要帮沛安呢?没理由啊。”赵亦冉奇怪地反问回去。 “因为她喜欢沛安啊,喜欢一个人肯定是恨不得替对方上刀山下火海。” “她和沛安才认识多久?” “一见钟情多得是啊。” “那都是小说里的,真的会有人看一眼就爱上对方,爱得死去活来吗?” “有啊。”一旁的郑薇突然开口,其余两人直勾勾盯着她,似乎在等她举个实例。 郑薇表情空白,“沈捷啊。” 一个意料之外,却又万分合理的答案。 大院好久没这么热闹,酒过三巡,沈捷喝得半醉,撑着手肘用食指不停地擦手机屏幕。 喝醉的人总是不藏事,他把手机一遍遍解锁,点进和岑沛安的聊天框,看到最新消息还是自己几小时前发的:在做什么? 岑沛安没回他消息,沈捷难得怄了回气。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沈捷心里乱糟,他拿起外套出去,沈母叫住他问他去哪。 沈捷说今晚有事先回去,明天一早再回来,屋里的人嘀咕他不嫌折腾。 他哪里会嫌折腾,家里有人等着,万里迢迢也想再回去看一眼。 沈捷出门打了辆车,到家发现岑沛安不在,芳姐说他回家了,临走还给三角梅浇了水。 花盆里泥土湿润,沈捷用手指压了压,心里跟着土一起往下陷了一小块。 转天早上,沈捷还没出门,外面一行肃穆正装的人进来,为首的是检察院的熟人,对方朝他微微颔首。 沈捷请他进来,心有预感,便转身借由去卫生间,给岑沛安发了条信息:沛安,我要出几天公差,你暂时不用回来,在家好好照顾自己,我忙完回来去接你。 外面人耐心等着,“还请沈总配合我们的工作,和我们走一趟。” 沈捷临危不乱,温和地笑了笑:“原因呢?” 对方拿出一封信,沈捷看到信封心猛地一颤,说是坠入谷底也不夸张,碎石枯枝把那颗温热的心刺得千疮百孔,血流耗尽,无法描述的剧烈疼痛在胸腔盘旋上升。 本该在他书房里的信,却出现在了检察院手里,沈捷想,能把信拿出去的,除了岑沛安,别无他人。 而彼时,岑沛安乘坐的飞机在悉尼落地。 沛安: 沈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落地悉尼了 (很想笑 我写的很多职业包括情节设定会和现实有出入,希望大家不要介意,都是为他俩谈恋爱服务 37、不择手段 南北半球季节相反,此时的悉尼春意盎然,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岑沛安清楚地记得离开榆京前的每个场景。 那条斜对着检察院的辅路,刑芷的声音,和她的对话内容,捂在口袋里的举报信,还有那个被扶上车的中年男人,都在岑沛安脑海里记忆犹新。 除了那个中年男人的面孔。 “就算你拿着信,他们也不会放你进去。”刑芷神情严肃地说完,又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问,“你想把信递上去吗?”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岑沛安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去举报他。” “可是如果递上去,你离开的几率会更大。”刑芷说出的话带着极大的诱惑力,“权利需要更大的权利来牵制。”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岑沛安始终都不松口,他固执地把信往口袋里塞了塞。 “好吧。”刑芷叹了口气说,把车在路口调头,“你这段时间神经绷得太紧,趁现在好好休息会儿吧。” 不可否认,岑沛安确实太累了,他歪着脑袋,望向车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期间刑芷停了次车,等人重新折返回来启动车子,岑沛安才迷迷糊糊转醒,瞥见座位旁的水。 “有点渴,所以下去买了瓶水。”刑芷先行解释,“给你也买了一瓶。” 岑沛安揉了揉太阳穴,抬头看到前方的熟悉路标,知道快到家了。 天气转凉,芳姐在花园里伺弄花架,岑沛安进门就看见沈捷肚子坐在落地窗前,视线在霎那间和他相对。 岑沛安装作若无其事,换好鞋子用疲倦的嗓音说:“我先上去洗个澡。” 他说完才看到沈捷腿上搁置的文件,沈捷翻了一页,没抬头,轻声“嗯”了声。 岑沛安做贼心虚,双手拢住风衣,掌心盖着口袋,小跑上楼,在二楼栏杆垫起脚往下看了眼,然后溜进书房,把折皱的信封重新放回抽屉。 岑沛安站在淋浴下,耳边的水声渐大,他感觉水温骤降,伸手去调整开关,却怎么也关不上,连绵不断的冰水从头上浇下,冻得人瑟瑟发抖,像是站在淋漓秋雨里。 冰水阻隔了视线,岑沛安抬手擦了把脸,光洁的浴室瓷砖天旋地转,似时空转换般,他再次站在检察院之前,看着那位中年男人被扶上车。 他穿着狼狈褴褛的衬衫,头发凌乱,双手浮肿,脚步虚浮,在上车前抬了下头。 岑沛安瞳孔骤缩,像是被什么击中,死死钉在原地。 他终于看清对方的脸。 是沈捷。 就在此时,岑沛安从梦中惊醒。他盯着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大口急促喘息,接着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深埋进去,几秒后,轻薄绵软的被子微微抖动。 岑沛安用凉水洗脸,浑噩的意识稍微清晰了点,他撑着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面,温热和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轮廓,交替滴落,砸在他手背上。 岑沛安抬头看着镜子里精神萎靡疲惫的自己,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一场秋雨断断续续下了几天,沈捷从检察院出来,站在台阶上仰头看着云层后发散出的金光。 “沈总慢走。”出来送沈捷的检察官站定,微微颔首以示歉意,“这段时间谢谢您的配合。” “应该的。” 沈捷视线越过他,看向有事耽搁,现在才出来送他的副检察长。 对方伸手和他握手,沈捷笑了下,问:“范检察长手底下有实习生吗?” “有,沈总是有什么指示吗?” “不敢指示。”沈捷始终淡淡笑着,再抬眸时,眼底的情绪深不见底,“想劳烦范检察长安排几个实习生帮我审个人,正好也让他们积累积累实战经验,一举两得。” 老谈把车停在路边,看着沈捷和副检察长有说有笑地下来,他拉开后座的车门,等着沈捷结束寒暄上车。 “沈总,直接回去吗?”老谈看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不确定地问。 沈捷坐在真皮座椅上,双腿微微分开,十指交叉相握放在身前,阖着双眼,半响,沉声道:“去趟启辰。” 老谈改变行驶路线,一路眼观鼻鼻观心,到启辰的那条道时,他像无心感叹道:“这条路下午时段倒是不堵。” 这条路老谈走过无数次,全是赶早晚高峰送岑沛安,以至于次次都和沈捷抱怨路堵。 沈捷闻声睁睛,无意瞥了眼后视镜,老谈心里一惊,立马闭上了嘴。 他不该自作聪明多嘴试探沈捷。 从C座电梯上去,直达总裁办公室楼层,方屿舟五分钟前接到大厅的电话,临时中断会议出来接人。 “方总,好久不见啊。”沈捷在会客室主位坐下,漫不经心地寒暄。 方屿舟则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上,脸上挂着标准的礼貌微笑,“是,沈总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也不算有时间。”沈捷说,“我刚从检察院出来,刚好路过就想过来拜访一下。” 方屿舟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他,沈捷穿着熨烫服帖的西装三件套,一双皮鞋锃亮,领带,袖扣,领带夹一应俱全。 别人进检察院是掉层皮,沈捷进去仿佛是受邀出席了场宴会。 “上次见还是在去年的杰出精英颁奖典礼上。”沈捷半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那天的场景,“我给方总颁的奖。” “想不到沈总还记得这件小事。” “给杰出青年精英颁奖怎么算是小事情呢?”沈捷话锋一转,“临终关怀的工程进展的还顺利吧?” 方屿舟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不敢有丝毫表现,他笑着点头回应:“还算顺利。” 谈话间,袁希敲门轻声进来,安静地在一旁沏茶,沈捷侧目看着她把清茶放在自己面前。 “秘书怎么干上助理的工作了?”沈捷轻描淡写地询问,听起来倒真像是不知道,但实际上,其里的缘由他比谁都清楚。 袁希搁茶杯的手忽地颤抖,茶盏歪倒叮当一声,茶汤沿着桌面流淌,滴落到沈捷的西装裤上。 “不要紧,你出去吧,我和你们方总有些事情要聊。”沈捷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让她把纸巾盒递过来。 近半个小时的交谈结束,方屿舟把人送出大厦,看着那辆黑色奥迪消失在视线里。 “方总,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袁希不确定地问。 听谈话内容是关心项目工程,慰问青年企业家,可沈捷那样的老狐狸,她才不信只是单纯的寒暄问候。 “你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吗?”方屿舟面无表情地进了电梯,“这是让我交人呢。” 袁希屏住呼吸,终于反应过来。果然,沈捷这趟来根本就不是慰问,而是警告。 台里定下跟随台长采风的记者和主持,郑薇日夜颠倒地加了一周的班,早上端着咖啡刚进去,碰上同事和她说主任正找她。 “主任,您找我?”郑薇敲开门进去,站在红木桌前,主任放下手里签字的钢笔,抬眼不怒也不笑地看了她一眼,抬手示意沙发的位置。 “坐。” 郑薇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挨着沙发小心翼翼坐下来,主任在她对面坐下,叹了口气说:“这次采风你不要跟着去了。” “为什么?”郑薇语气有些着急,已经定下的人怎么说换就换,“主任,是有其他安排吗?” “这次小宣去。”主任看穿她的不服气,无可奈何地解释,“薇薇,这是上面领导的意思。” “主任...” “还有你手里的近期工作也交接一下。”主任打断她的话,懒得听她长篇大论,不耐地摆手说,“回去歇一段时间吧,等通知再回来上班。” 这是间接给她停职。 晚上,严旭来台里接郑薇,看她闷闷不乐地拎着包出来,拉开副驾驶坐进来。 严旭温柔地问:“是不是太累了?” 郑薇低着头,一声不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着说:“严旭,我被停职了。” “什么?”严旭踩下刹车,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吴乐乐在严旭家等他把郑薇接回来,结果等了好久,小孩子熬不了夜,揉着眼睛让人把她送回家。 好在两家离得不远,半路遇到吴墨下班,她跑着跳到吴墨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叫爸爸。 吴墨单手扛着她,另一只手开门,客厅没开灯,岑思郁隐在黑暗中,支着脑袋疲惫不堪。 “回来了。” “怎么不开灯?”吴墨把灯打开,放下女儿,让她去洗澡,然后走到沙发旁,抬手放在岑思郁肩上,“怎么了?” “刘总秘书今天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这次的合作恐怕不能再继续,让我们再找下一家。” “不是一直合作得好好的?”吴墨拍了拍她肩膀,“是被其他人截胡了?” “我不知道。”岑思郁双手捂住脸,压抑着颤抖的腔调,“如果终止合作,那供应链就断了,公司根本没法正常运行。”,她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金秋十月,榆京秋高气爽,可惜检察院的审讯室里,一扇窄小的窗户看不见外面的晴空万里。 今天是赵亦冉被带过来的第五天,从最开始理直气壮,声音高亢地质问凭什么抓她,到现在只能缩在角落里抽噎低泣。 外面的人推门进来,给她桌子上放了一块硬面包,这几天她没吃过一顿正经饭,全是硬面包配凉水。 一波换一波的年轻面孔,声音缓却机械冰冷,一遍又一遍地问她岑沛安在哪。 “只要你告诉我们岑沛安在哪,你就可以出去。”对面换了位温柔的检察员,走过来握着她的手,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看着她脸上斑驳的泪痕,“说吧,他在哪。” “我不知道。”赵亦冉忍不住哭出来,她抱着双膝,把脸埋进膝盖,哭着否认,“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不要再问我了。” 入秋后,昼短夜长,沈捷下班出来,天色已经渐晚,王景送他上车。 车上,王景手机亮了下,他从后视镜里看后排的沈捷,对方似察觉到他的视线,“有话说。” “栾淮市那边的消息。”王景斟酌了下语言,“启辰的那个工程紧急叫停了,周边的民众闹得太厉害,好像还有人员伤亡。” “嗯。”沈捷睁开眼,他累了一天,嗓音透着明显的倦意,“你盯着吧。” “还有FB组织那边问您,有关刑芷的处置。” “你回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过段时间去一趟,人暂时先按照他们的规矩处置。” 王景颔首,他本来想问岑沛安的消息,可看沈捷又闭上眼,只好悻悻闭上嘴。 “还有什么事?”沈捷问。 王景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便抓住时机问:“沈总,沛安少爷这么久都没动静吗?” “着什么急?” 沈捷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深沉夜色,似不屑地勾了下唇角。岑沛安这个人哪都好,就是道德感太强,对刘耀那样的烂人他都会产生愧疚感,更别提是他的亲人朋友。 “现在我们就看看谁会撑不住第一个出卖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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