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夏郎中说。 祝缨道:“陈大公子。” 夏郎中道:“哎,亲民官,趁着京中有人出去也不是坏事,只要到时候能调回来就成。资历也有了,以后再往上走,就没人能挑出理儿来啦。上头用的时候也放心,说他知道民间疾苦。” 他们都一起笑了起来。又说起“上头有人”,就有人没喝也醉地打趣祝缨。祝缨道:“别,人家那是亲爹。” 夏郎中道:“你也不差呀!大理寺里你能做半个主啦,也能发财。” 祝缨道:“可不敢这么说。多管点儿事,收成能好些。可要是想长久地有收成,就不能做得过分,得利益均沾。一旦克制,日子就紧巴。我这整天能沾点,又不能沾太多,为的是细水长流。只好平日多烧香,求菩萨让我不要太心急上火。” 夏郎中等人都笑:“都说你是实在人,是真的诚实啊。” 正说着,温岳也来了。他们又招呼温岳,温岳也坐了下来。坐下来一张望道:“还好,没有酒。” 夏郎中道:“怎么?” “上回过年,禁军有人当值饮酒,”祝缨说,“亏得是被施相公遇到的。” 这个除夕当值过得不如之前,祝缨与温岳在第二天早上都交班回家,二人说话又比以前更亲近了一些。张仙姑和祝大来接祝缨,也与温岳打招呼,温岳也给他们拜年。 回家的路上,张仙姑和祝大都喜气洋洋的,说:“这个房子也不错,咱们弄个这样的门楼吧……” 祝缨道:“怕得匠人出个图纸才好。到时候请到了人,把咱们想要的问问他们,看能不能造出来,搭不搭。” “不能造就换人造呗……”祝大说。 祝缨道:“不是的,您看旗杆儿,一般人家就不配立。还有屋子的间架数之类。” 祝大这才想起来,得讲究个等级。 回到家里,花姐指着一堆帖子说:“早上好些人从门缝里塞帖子了。这一叠是大理寺的,这一叠是别的衙门的,这一叠是同乡的,这一叠是邻居的,这一叠是些商人的……” 祝缨翻了一下,认识的品级之官的帖子她也都送了,这些人也有帖子给她。心里默想了一下,挑出几张帖子来,这是她没有送而别人送给她的,马上又补了几张,让杜大姐一会儿跑一趟。至于商人们的帖子,她就不用回了。 这个年过得与她没开始管大理寺庶务的时候确实不一样了,帖子收得多了,礼也收得多了。张仙姑看花姐一笔一笔的记账,道:“咱家是得有几个帮手了。” 到了初六日,大家一起去郑府,大理寺里六品及以下的官员堆里都推祝缨打头了。郑熹也还与往年一样,说几句吉利安抚的话,请大家吃个饭,然后散席。 祝缨这一年在郑府拜年也与往年不同,她不但参与了郑府“自己人”的聚会——这一回是没人开她玩笑叫磕头拿压岁钱了。还她与端午五杰一起,又单独见郑熹。 郑熹这个时候也是很放松的,问他们过年如何,又问祝缨当值怎么样。祝缨道:“都挺好的,阿岳除夕也当值。” 祝缨与蔺振、姜植至今也不太熟,与他俩搭话就少,他们俩之间倒是颇为熟稔的样子。 郑熹看着自己手下也分了几派,无奈地歪歪嘴,郑奕见状不由笑了。郑熹道:“你笑什么呀?”郑奕道:“你笑什么我就笑什么。” 堂兄弟俩也逗上了趣,此时甘泽进来,说:“小娘子、小郎君要去外婆家了,来跟您辞行。” “带进来吧。” 除了郑家兄弟俩,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郑熹道:“你们站起来做什么?” 温岳道:“我该迎一迎小娘子和小郎君的。”祝缨道:“阿岳都站起来了,我再坐着,看他都得仰着脸儿了,那可不行。” 郑熹骂道:“你就只剩一张嘴能说。” 骂完了又对刚进来的一双儿女说:“来,见过诸位叔伯。” 郑奕笑道:“哪来的伯父?” 一双儿女先对他行礼,叫他“十三叔”。 郑熹道:“你们几个,坐下。”众人此时才坐了下来。 郑奕给他们介绍其他人,蔺振、姜植二人年纪略长些,奔三去了。温岳、邵书新和郑奕的年纪相仿,都是二十五岁。祝缨年纪最小——按年纪她也该排最后的。 祝缨看郑熹这一对儿女长得都挺不错的,白皙粉嫩,一看就是没受过苦的样子。他们看着不笨,但又很从容,与小户人家那种机灵完全不同,与郑熹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小姑娘已经有了小少女的模样,男孩儿却只是个孩童的形状。 郑奕给他们介绍了两个孩子的名字,女孩儿叫郑霖,男孩儿叫郑川。 祝缨开始回忆自己出门带的东西,不知道哪些东西适合给小孩子当见面礼呢?她认识郑熹五、六个年头了,这还是头回见郑熹的儿女。大过年的,是吧?她看看旁人没有动的,就悄悄摸了一把刚从郑府弄来的金银钱。犹豫着要不要送给他们。 真是太突然了!五、六年都没见过郑熹的儿女,她也就是在准备给郑熹送礼的时候列点京城会给孩童的东西。什么金锁、镯子等等,还是花的公款更多。可谁会随身携带送给上司孩子的东西呢?又见不着!山楂丸、麦芽糖之类她就带了一些。 郑熹看到了,说:“小里小气。你从我这儿赢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犹豫呢?” 祝缨连装金银钱的荷包一道给了这姐弟俩,说:“莫要冤枉好人!” 蔺、姜等人都不笨,他们之前也是没有被引来见过这两位的,也是走礼的时候总共拢一张单子送到郑府。见这阵仗的时候也都发现了问题,正在犹豫的时候郑熹拿祝缨说话了。好在他们身上的装饰之类比祝缨要好得多,随手摘一摘,倒也不算寒碜。邵书新生财有道,随身也带着些贵重东西。 郑奕与温岳却是早就跟这姐弟俩很熟了的,他们俩就笑看着。 祝缨最后还是没把山楂丸掏出来,而是摸了几样小玩艺儿。她自己做的竹编的小蜻蜓小蚂蚱之类,青翠欲滴,说:“随便编的,看得顺眼就看两眼,看不顺眼就扔一边儿得了。” 两个孩子也接了,小男孩儿伸手住蚂蚱尾巴延出来的一点小竹片上捏着拽了一下,想把它拽下来——整个蚂蚱都挺精致好看的,就是多了这一点看着不舒服,得给它弄掉! 一拽之下蚂蚱的翅膀和须须都动了,他小小惊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镇定的样子,把蚂蚱给袖了,嘴角翘了翘。 郑熹道:“不务正业。” “这也是能养家糊口的手艺呢。”祝缨说。 郑熹道:“你又来劲了!”然后问了他们随侍的人带了谁,又问何时回来等等。郑霖道:“李妈妈和张妈妈跟着我们走,我带着阿松、阿良两个,弟弟带的是阿月和阿香。外面门上有安排车和跟随。” 郑熹让儿女路上小心,代他给外公外婆问好。 郑霖道:“是。”这姑娘话不多,但不板着脸装大人,该说话的时候说话,也不故意挂着一个面具一样的微笑。大家闺秀而不刻板。 她辞别父亲,也不忘示意弟弟,一起向“叔父”们道别。 男孩儿看着更加不拘束,跟着姐姐一道跟端午六杰告别。 郑熹含笑看他们离开,指着祝缨道:“以后过年,就叫他们见你,我就能见着回头钱了!” 祝缨道:“没事儿,我等会儿再跟老侯爷那儿骗点钱去……”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连不太熟的蔺振都说:“带上我一起。”姜植也笑:“我也还年轻,合该讨一讨压岁钱。” —————————————— 祝缨一向说话算数的,她在郑熹这儿跟俩孩子撒了一点钱,转天就又跟着金良等人到郑府来抠钱了。 这样的时候郑侯是愿意洒钱图一乐的,也是一些武艺高一些又或者有特别的技艺的人赚钱的时候。祝缨正缺着钱,她也拿捏一下尺度来赢钱,绝不把摇骰子的手艺拿出来显摆。 郑侯和郡主一年到头也不见她几回,只在说话的时候会提到她。但是过年拜年的时候见到了,却都是很喜欢的样子。祝缨拿他们的钱也不手软,心里算着自己盖房子的钱能宽裕不少。 射鹄赢了,心里念着一声:厨房有了。 给郡主拜年,心里念一声:西厢有了。 跟金良、唐善猜拳赢了,心想:马棚有了。 这一天她过得非常开心。 回到家里,家中也准备好了晚饭等她回来。祝缨回房换衣服,张仙姑跟着进去了,问道:“没喝酒吧?” 祝缨道:“他们不敢让我喝。” 张仙姑笑道:“那咱们关起门来喝!哎,你干嘛?” “又赚了点儿。”祝缨边说边把身上装的那些金银往外掏。 “嗯?诶?是不是不对啊?”张仙姑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大过年的,不是该给上头送礼吗?几曾见着回头礼的?还这么多。” 祝缨道:“我年年拿回头礼呢。” “你可别为了眼前这点儿东西,得罪了上司啊。” 花姐心道,干娘这明白得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她说:“干娘,小祝心里有数的,您就放心吧。” “怎么……” 祝缨心道,当然是因为我这一整年给他赚得足够多,他过年的时候给我返一点儿利才是他会做人呢。 今年没有龚案那样的大案,也有一点抄家的事儿。还有审理一些其他衙门非法钱财账目之类。 不算这些不能明着说的,祝缨掌着大理寺,也不坑郑熹的钱,反而能通过大理寺光明正大地给郑熹好处。大理寺所有好事都是按着品级分配的,郑熹是大理寺最大的头儿,自然拿的都是大份。 最让郑熹重视的是整个大理寺运转极好,郑熹办事也顺手,都被皇帝夸好几回了。 所以别人过年给上司花钱,祝缨能从上司那里抠钱。 张仙姑是不太明白这里面的道理的,平白担心了一回。祝缨道:“他又不是冤大头。纵我想要,他不愿意给我还是拿不到,又不能打劫他。您就放心吧。” 好像是这个道理,张仙姑不再念叨了。 花姐等祝缨换完了衣服,也点完了钱,把金银分类装好,说:“算上这些应该差不多了吧?就是日子要紧些了,也不怕,过了年你的俸禄又到了。这里的家俱凡是咱们打的,都能搬过去接着使。仆人也慢慢地再雇……” 张仙姑道:“先有个自己的窝,仆人不仆人的咱也不急!我们也还都能干得动。” 祝缨道:“我还有办法,你们都不用愁。你们有空留神一件事儿,吃席的时候仿佛听说甘大的媳妇有身子了。” 花姐也为甘泽高兴:“那我去看看她。” 张仙姑被转移了话题,又因为看到了祝缨从郑府拿回了些金银,神情轻松地去招呼杜大姐摆饭了。 花姐还没忘房子的事儿,问祝缨:“你到底怎么打算的?京城人工的贵,盖房的材料也贵。咱家这些钱盖完房子就真不剩多少了。家具只是一样,你日常还得留点儿跟人交际的活钱。 如果要仆人的话,又是一笔开销了,大头是最开始这一笔,买人就得先拿出来钱。 现在住的房子这一笔租金你也别想能省下来。养一个差不多的厨娘、一个丫环、一个门房、一个小厮一年的花费与房子租金差不多。 雇的话,开头这一笔身价钱是不用给的,但每月花费比买来的更多。 是雇,是买?还是你心里已经有谱了?” 祝缨道:“可靠的人如今不过那几样。要么就是自己的宗族,我哪来的可靠宗族?要么就是买回来,身契拿在手里,天涯海角、世世代代都逃不脱。然而我的事你是知道的,一旦露了馅儿,我的奴婢私产会怎么样呢?是要雇,又不太放心。所以我才想弄个宅子,分开来住,但又能帮忙做事。” “我懂。” “最后就是熟人荐的了,所以跟甘大、温岳他们聊一聊,看看有无推荐。” “嗯。如果有可靠的人,再添一个杂役才好。住得远了,马也是要养的,兴许还得再有一头牲口。你干嘛呢?” “我得写个条子。前几天我不是当值么?还是觉得这节日里值夜有些苦。打算几个放假的大节,值班的都给准备好一些的席面。当天送到,两席,公费付款。” 花姐道:“大理寺有那么多钱吗?” “嗯!有我呢!”祝缨说,“大理寺的收入不错的,我预备开春再给大理寺添个铺面取租。本来想开个货栈的,然而如果有歹人租了去,又因这是大理寺的地方打着大理寺的旗号令人不敢查,那可就不好了。铺面最好,就放在那里,谁都能看得到。”收租而不自己经商,这是被允许的。 花姐道:“你总是周到的。” 祝缨笑嘻嘻地说:“才没有呢!铺面到了,不得修整一下?我顺便又能跟木材商人、石料商人认识一下了……”然后她造房子的材料就能杀到低价了。 “滑头!” —————————————— 祝缨一向会持家,除了从上司那里抠钱,她还要从王云鹤那里抠人。 新年假期一过,祝缨先在大理寺忙了几天,与同僚一起收一收散掉的心,诸般事务重新走上正轨,就又要到灯节了。这一回祝缨就不安排自己值夜了,按着次序来,这一次轮到了胡琏。 他笑道:“便宜我了!” 左司直道:“老胡,灯节热闹瞧不上,还乐呢?” 胡琏道:“我胡子都一大把了,不瞧这个热闹也没什么。倒是小祝,可以趁机看看有无淑女出游啊!你值除夕,不会就是为了灯节好出去玩吧?哎哟,你年年灯节都没值……” 祝缨道:“莫要污蔑好人!我灯节是要看灯!” 他们都笑了起来。 祝缨灯节这一天,白天先去了京兆府找王云鹤。 她十分体贴地没有在一大早就去打扰人家,而是等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才去找王云鹤。王云鹤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必有事!” 祝缨道:“真的有!” “哦?京兆府有什么案子吗?” “现在还没有,您别念叨。是另一件事儿。”祝缨就把自己想盖房子而找工匠的事情说了。 王云鹤皱眉道:“你能盖多大的宅子?必要工匠去做?且又耗神,不如先买。” 祝缨道:“穷啊。自己盖更划算。”她慢慢说了自己的想法,远一点的地方,二进院子,想盖个楼什么的。再弄个仆人的偏院。盖结实些,房间多一点,京城六品里算很不错了,够住个十年二十年后换有能力换大宅子的了。给工匠付的薪资,她就照着市价给,也不白使。 王云鹤听她说得不算离谱,没有奢侈的三进房子带花园之类,觉得她应该没有贪墨。正常的官员的待遇比起普通百姓还是很不错的,祝缨又善经营,则这样一处宅子,还要自己盖,如果有可靠的人来督造,从六品一个菜鸟新人倒是也能置办得出来。 祝缨又说:“先请个师傅给画个图样子出来,再定些工匠熟手。等春耕忙完了就动工。” 王云鹤道:“不错,凡事能想到农夫生计了。” “农闲的时候农夫才会有空进城做些零工出力气的活儿。否则就只有城里这些雇工,他们农忙时会涨价。”祝缨说。 王云鹤又被弄了个哭笑不得,说:“罢了,会画图的倒是有。” 一般好的大师傅都瞧不上画个二进的院子,最好的造房子的师傅都是设计建筑种种宫室及权贵的宅邸、别业之类。二进的院子,说起来都寒碜,请这些人的价格还挺贵。 反过来说,要价便宜的师傅又不知道水平如何。房子可是个大物件,弄坏了返工乐子就大了。祝缨在这方面也是不熟的。 王云鹤让人去查一下京兆在册的匠人,指了其中一个老头的名字说:“就他的,傅龙。”祝缨看这簿子上面的日期和年龄,推算一下,老头今年得七十了,那会是个经验丰富的人。 王云鹤吩咐书僮:“拿张帖子,派个人去把傅龙带到三郎家去商议吧。” 祝缨大喜:“多谢大人。” 王云鹤开玩笑道:“是人情,要还的哦。” “好!”祝缨痛快地答应了。 不过正月十五,她也不好意思把个老头拘到自己家里,她跟差役说:“反正不急着盖房子,过两天吧,让他过个节,正月二十让他到我家来。” 差役道:“是。” 祝缨先把画图纸的人定了,出了京兆府的衙门也不回家,先去看她新弄的地皮。她立意要个闹鬼的地方,因为便宜。之前有一处鬼宅,但是有点小了,不合她两进庭院带个偏院的需求。只能遗憾地放弃。 正好,大理寺最不缺的就是命案的卷宗。她把近来京城发生的命案又翻了一次,尤其是死状惨的。比较麻烦的是,有的命案虽然惨,但是由于谁也不是富贵人,所以即使死了人,人家还住那儿,不卖。 后来翻到了一个邻里纠纷互相杀伤的,才有了转机。 两家相邻,中间有两尺宽一道极窄的缝,甚至无法称之为“巷”。一家修房子,往缝那里挪了一尺,惹另一家不快了。邻居就把自家墙砌高以居高临下,更往缝里也挪一尺,两家的墙就死死地贴在了一起。砌墙的时候,后砌墙的这位一点也不注意,什么砌坏的砖头瓦片烂泥不小心掉进邻家院子也是常有的事更让人生气的是,他的工人还把邻居新砌的墙头给踩坏了。 邻居不能忍,开始偷他的材料,也不卖,都往排水沟里扔。 两家没多久就越来越针对彼此,终于在墙还没砌好的时候,互相呼唤了一群亲朋好友,就在两家门前打了起来。火气上来时,哪里还管什么律法?有人想绕后突袭,从两家相邻的墙上翻过,好抄对方的后路。 殴斗又在两家的家里进行。打得兴起,帮手都忘了开始是为什么打的了,终于闹出了人命。这就不是哪个青天能简单调解的矛盾了。 京兆府的街面上大个儿的流氓无赖都被清了,可谁又能料想得到会因砌墙起这么大的争执呢? 死人、赔钱也就罢了,要命的是一家想卖了宅子搬走,另一家必要去打破好事叫他买不成只能耗着,另一家亦然。两家就这么僵着。挂出去多少钱都没用,有人看中降价便宜想买时,只要往那边实地一看,就都摇头了。 世上因穷而不怕鬼的人是有的,但是顶着那样的一个邻居长相厮守,还是不愿意的。 祝缨不怕这个麻烦,她分别找到了两家人,把这两处宅子分别买下而不告诉对方,两家都以为背后做成交易了,并不知道买主是同一人。两家组成了一块地皮,差不多是她想要的面积了,只是总价略贵了一点。 她分别告诉两家人:“趁过年,悄悄搬走。”两家人想的是:你有本事,就跟大理寺的官员扛好了!看他把不把你抓去牢里! 祝缨再去看时,两家都搬得差不多空了,心道:这儿现在是我的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qg789.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ww.biquzw789.org)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第111章 意外 祝缨把新买的宅子又看了一圈, 才重新锁了门回家。今天是灯节,一家人打算出去逛逛,她回家就被张仙姑说了:“你去哪儿了?今晚早点儿吃饭也好出去耍。” 祝缨道:“看了看房子。” 张仙姑追问道:“什么房子?是咱家的?在哪儿?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办了?” 祝缨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拿不准能不能同时买下来, 要是不能同时买下两家,买一家就没用,我也只能两家都不买,再另寻别的。没买下来之前就没跟你们说。” 张仙姑“啧啧”两声, 说:“好好的两家人家,就这样了……” 花姐道:“那现在有没有什么隐患?” 祝缨道:“两家都搬走了,能有什么隐患?位置也挺好的把边儿, 临街的。” 祝大道:“那今晚咱们去看看!” 张仙姑也有所意动, 祝缨道:“行, 早点儿出门, 带你们认认地方,等白天你们得闲了再去仔细看。没事儿,血迹已经清理了。” “血血血血……” 祝缨道:“是啊, 斗殴出了人命,可不得有血么?他们后来又住在那里怄气有一阵子,自然是打扫了。” 祝大道:“那不就是凶宅?” 祝缨道:“是啊,咱不是早就说好了买凶宅的吗?不然不能这个价就拿下来的,都打对折了。拆了重盖,也是一样的, 不然哪有钱买这么大的地方?还得剩钱拆了旧的盖新的呢。” 也不能凶成这样啊?!怎么真的家里还打死人了呢?不是门外死的? 祝大和张仙姑就有点怏怏的, 穷得一文钱也没有的时候坟地都睡过, 现在闺女做了官儿自己家也有仆人了, 他们突然连凶宅也不想沾了。花姐心里也有点后怕, 听祝缨说凶宅鬼宅之类的还没什么感觉, 等祝缨把凶宅买了,她也说不出话来了。 一旁杜大姐也有点哆嗦,只恨自己是仆人,不敢说话。 祝缨道:“你们怎么了?这京城有命案的宅子多了去了!就咱们这坊,前头魏婆婆那个店,二十年前就砍死过人。咱们之前租的那儿,隔壁就有欠了赌债不还被堵在家门口砍了的,满院子都是血。就在咱们刚搬到京城之前没几个月,后来砍人的也叫王京兆给砍了。不是也住得挺好?” 哪知她是真不怕,父母是真的怕,张仙姑欲哭无泪:“哪怕小点儿,不要两进的屋,就跟现在住的这么大,只要干净就行。”祝大也没有了得意欢喜:“咱们能换一个么?” 然而钱已经花出去了,这两个也有点傻眼,晚饭都没吃几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祝缨雇了车,带他们去看新宅子。他们两个心里矛盾得厉害,想看又不想看。 车子把人拉到了宅子前,因为是灯节,各处都有许多的灯,只有这里,乌漆抹黑的一片,张仙姑总觉得有鬼在盯着她,说:“咱们走吧,白天再来看!”祝缨无奈地道:“好,走。” 早知如此,就不该对他们讲这里处地皮的来历的。再看花姐,也有点心不在焉。祝缨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人都要怕成这样?她说:“尸首都运走了。” “你还说!”张仙姑气得开始打闺女,“你再说!你再说!” 今天的灯她都看得不开心了,板着脸,直到了慈恩寺前下了车,张仙姑说:“快,快去拜拜菩萨保佑一下!真要盖了房儿,必要再从这里请一尊菩萨回家镇宅!” “行,您想请菩萨就请。”祝缨说。 张仙姑白了她一眼,数落道:“现在就会口上说点不实惠的话!大事儿就不跟我们说呢!” 祝缨是实在没想到这一对神棍神婆现在居然能够讲究成这样了,大过节的她也不想在这时候跟父母吵架,只好说:“我记下了。以后不会了。” 张仙姑道:“还有以后呢?弄了这个房儿,家里都精穷了。下个房子不知道在哪里呢。” 祝缨道:“以后会有的!不过呢,更好的大宅子吧……死的人更多。” 张仙姑气得开始在寺里打女儿,花姐又来劝,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灯之余也看一看这处热闹,把张仙姑看得不好意思了才收了手。祝大一直一声不吭的,等张仙姑气得跟花姐、杜大姐一起去看灯,扔下丈夫女儿不管了,祝大才问祝缨:“真的只能这样了?” 祝缨道:“这京城多少年了,哪处不死人呢?咱们家,我还镇得住。” 祝大有点不乐,祝缨笑道:“您慢慢逛,我也到那边走走,省得你们看着我又要不高兴了。” 祝大道:“这叫什么事儿?” 祝缨道:“你还带我睡过死人屋呢。”小的时候,祝大带着她出去讨生活,什么地方没凑合过?也曾有死得凶的人家,召人这些神棍去作法,就睡在死人的屋子里打地铺,停尸就停那床上,血溅得半间屋子都是。 所以祝缨是真不明白自己这一对爹娘,怎么就开始怕了呢?她们家有啥好忌讳的呢? 祝大低声道:“不该带你见那些的。”能叫孩子好吃好喝的,谁愿意带孩子出去讨生活?但是这话现在跟已经有了出息的闺女说,好像又有点是为以前自己的无能狡辩了。他说:“你去逛逛吧,我也自己走走。” 祝缨被父母和花姐抛弃了,挠了挠头,心道:回去还得跟他们好好说一说。 也就将此事暂时放在一边,专心享受起灯节的热闹来了。 —————————————— 祝缨在街上闲走,又抓到不长眼的蟊贼一个,揪着人家的耳朵说:“你新来的吧?在这儿偷我?”蟊贼还要挣扎狡辩:“你这小白脸儿,凭空污蔑好人!各位父老,这事上多的是……”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人一声:“打他!” 接着两个壮汉蹿了上来按住蟊贼一套乱打,祝缨道:“六郎?哎,大过节的,别把人打坏了。” 太常寺的杨六郎上来就要拖着她走,祝缨灵活地一晃手腕没让他抓着,问:“你干嘛?” 杨六郎一抹汗:“出事儿了!你帮我个忙!一定重谢,一定重谢。” 祝缨道:“到底什么事儿?” 杨六郎对两个壮汉说:“行了,叫他们滚!”两个壮汉把蟊贼踢到一边,又站到杨六郎身后护持着。杨六郎道:“三郎,借一步说话。” 祝缨看他头顶都跑出白烟了,完全不似成天乱蹿四处散播探听最新消息的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于是跟着他往略僻静一点的地方走了一走。杨六郎一边走,一边凑在她身旁说:“我表弟丢了。” “啊?”祝缨也吃了一惊,“今天?这灯节可刚开始呀。” “谁说不是呢?我姑妈急得要上吊了!” “你哪个姑妈?” “还有哪个?我现在就这一个姑妈!”杨六郎说,“都不敢姑父说,等会儿他从宫里回来了,才是要出大事呢!” 杨六郎那位宦官姑父罗元在内廷也算位高权重了,虽比不上内相蓝兴,也是宦官里的前五。在宫里有地位,在宫外有家业。但是这个表弟……祝缨还真没听到过他的来历,也不知道这孩子多大年纪了。无他,杨六郎成天说消息,但是很少提及他的姑父家。 祝缨道:“那你们该拿着你姑父的帖子去找京兆府或者万年县长安县呀!王京兆固然是不畏强权的,但是家里丢了孩子这事儿,他肯定是要管的。” “已经去了。” “那就可以了呀,”祝缨说,“灯节的时候他们肯定多安排了衙差就为着防止有什么事情发生,还有禁军等,不为丢失人口,也会为着防止走水。大理寺的人除了几个轮值的,都放假了,我现在也抓不到人帮你找孩子呀。是孩子吧?多大了?” 杨六郎忙说:“不用别人,就求你帮忙。你本事大!” 祝缨都傻了,她有啥本事啊?她问:“孩子是在家丢的?” “不是。” “街上丢的?” “啊。对啊。” 祝缨举目四望,到处都是人,低头一看,一人走过,呼吸之间脚印就被别人踩没了,咋找?而且偷孩子偷到了大宦官头上,这事儿本身就有点不对。哪家贼这么不长眼?她又问:“难道是,仆人抱着出去玩儿的?没有带在身边?” 杨六郎一脸灰败:“可不是。我姑妈要跟她那些朋友们一起说话,走不开,孩子又哭闹,就叫人带他去别处看灯。现在孩子没了,怎么交差?好兄弟,你可得帮我这个忙!” 他说着就拉着祝缨:“你跟我见一见我姑妈吧,京兆府的人你也熟,你们两处使力,兴许就找着了呢?” “那你得跟我说说前因后果,还有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记得罗大监原本只有几个侄子前后侍奉的?” “原本!这孩子也是年前刚买的,预备二月办席的呢。” “嗯?” “起先他是预备过继个本家侄子的,但是不知道哪个更孝顺,就弄了几个过来,反正也是都要抬举的,到京城来一边做着官儿、办着事儿,一边看看哪个更像样。他们也都奉承我姑妈,姑妈眼里也有一两个相中的人。 哪知道年前的时候,家里一个仆人病死了,说索性多买几个,就又从外头买了几个,粗使的,也没太上心。其中有两口子就在花园里帮着养花锄草,主人要看花的时候他们就得躲着,谁也不在意。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姑父回家后去园里散步,遇着这一家子带着个孩子在花园里玩儿。姑父一看这孩子就喜欢上了!” 祝缨道:“就这孩子?” “对。姑父说,这孩子长得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必要来做自己的儿子。” “他爹娘愿意?” 杨六郎张开巴掌:“五百贯!给他们放良。他们还年轻,还能再生。能不答应么?当天就拿了钱带着老婆走了。哎,姑妈家就在前面,到了。姑妈一听说孩子丢了就急了,赶紧回家了。” 祝缨道:“是你姑妈带着孩子出去看灯,因要交际不得不把孩子交给仆人带着,孩子丢了,所以赶回了家来一面派人报案,一面派人告诉你姑父的?” “对啊。”杨六郎理直气壮地说。 祝缨看看这一处豪宅,光门脸就比她新买的那两处加起来还要大了!被杨六郎带进罗府一瞧,四下灯火辉煌,问道:“这府里有多大?” 杨六郎道:“十亩?差不多吧,我没问。蓝内相家更大呢!” 祝缨道:“会不会是先回家了?地方大,一时没发现?” “都找疯了!第一就是问家里回来没有。” 祝缨被杨六郎带到二门前就有人伸手拦着:“六郎,这位是?” 杨六郎又给祝缨解释了一回,道:“我请的,大理寺的祝大人!快,去告诉姑妈!”那人把祝缨打量了一下,才往里走,杨六郎气得直跺脚,拖着祝缨往里走:“别管他了!” 祝缨被拽到了罗元娘子的面前,这位大宦官的娇妻长得一脸的端正相,如果不说她的丈夫是谁,一准会认为她是哪个簪缨之家的媳妇儿。此时她虽一身的金红彩绣衣服,各种贵重的首饰,却哭得两眼通红,一个劲地问:“有消息了么?!京兆府怎么说?六郎呢?这个小东西,要用他的时候就没影儿了!” 杨六郎忙扬声道:“我在这儿!姑妈,我给你找帮手来了!” 他姑妈十分生气:“你干什么去了?!!!这会儿什么样的帮手顶用呢?!” 杨六郎对祝缨作揖:“快快快!” 丢孩子这事儿是常有的,而且一般丢了就难找回来了,孩子在他姑妈手上丢了,回来姑父怎么发疯还不一定呢! 他向他姑妈介绍了祝缨,要向他姑妈打包票的时候,被祝缨从后面踢了一脚。祝缨上前道:“夫人,找人这事儿,还是得靠京兆府,他们人多。晚生能做的有限……” 外面又来一个人,说:“有限就别做……诶?三郎?” 这一位祝缨也是见过的,他是罗元的侄子,在禁军里当差,比温岳他们低个两级。 大家都是熟人,彼此说话都会柔和一点。罗元娘子见祝缨跟两边都能说上话,就问:“这位小官人,你有什么办法么?京兆府我们已经通报了。” 祝缨心里已然拉出了几种人选,却仍然谦虚地说:“晚生也只是出一张嘴罢了。夫人还是先派人跟罗大监说一声的好。” “已然说了。” “人没有回府里吗?” 罗元娘子道:“老鼠窟窿里都找过了!” “谁带的小郎君出去玩的?身边有多少人?问过失踪地方有没有人看到了吗?灯火不禁之时,路边的店铺也会开一些的。” 杨六郎道:“派了三个人跟着呢!一个抱着他,两个跟着。别是自己跑不见了吧?” “几岁?” “三、三岁……” 祝缨无语地看着杨六郎,三岁孩子出逃?三岁的马跑了还差不多! “跟着的人呢?” 罗元娘子满脸怒容:“他们倒是没丢呢!带着人又去找了,诶?他们人呢?!” “哪儿丢的呀?” “那边朱雀大街上。” 祝缨心说,这算什么事儿?你们说话颠三倒四的,要我帮着找人。又不是该着我办的案子,案情又不给全了,问一句说一句,还要我干事?她打定主意就要脚底抹油了。 祝缨道:“那……晚生去京兆府看看吧。” 杨六郎道:“诶,你……” 祝缨道:“我就一个人,找人还得看他们。现在这个时候王大人也不在府里的,今天这个日子谁不得与民同乐?我去问问他们当差的有没有消息吧。夫人,孩子当时什么妆束?” “小袄儿,头上戴着虎头帽子,金项圈儿,手脚都是带铃铛的金镯子,哦,嵌宝的!上面錾着个‘罗’字。” 祝缨心道,真要有人偷孩子,这会儿这身行头恐怕都得没了。 她说:“您别怪我说实话,这事儿有点难,追索太急孩子容易出事儿。不如悬赏,言明只要孩子能回来,府上什么事都不过问只谢谢路过君子帮忙找到孩子。不管是谁,送回孩子给钱若干,有用的线索,给钱多少。悬赏的数目您自己定。孩子身上的穿戴,您也不要了,都当谢礼了。” 罗元娘子道:“是这个道理,我回来与官人讲。” “那晚生就先告辞了。” 杨六郎还要说什么,祝缨对他摆了摆手。她不在罗府久留,灯也没法看了,离了罗府就去了京兆府。 ———————————— 京兆府里也是灯火通明,每年这个时候,京兆府里有好些人都不能好好的享受一下节日的氛围。王云鹤等人不在,何京就很惨地还在办公。 祝缨的到来让何京很诧异:“怎么?你家也丢人了?” 祝缨道:“也?” “每年报案的都不少。丢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丢孩子的,一大把。现在灯会才开始,报案的人还不多,你等着今晚过了子时,那报案的多了去了。到明天一早,再发现一夜未归的,还要再有报案的。三天一过,就又是我们忙的时候了。”何况见她脸上没有惊惶的样子,应该不是家里丢了人。 解说完,何京又觉得不对:“也?” 祝缨道:“罗元的养子丢了。” 何京拍了拍脑门儿:“已经知道啦!不值当跟王大人说的,我们正在找。三郎,你怎么看?” 祝缨道:“这事儿也不归我管。街上逛的时候遇到太常的杨六,他的姑妈是罗元的娘子,给我拽过去了。我就来看一看,回来好跟杨六回话。” 何京奇道:“这不像你啊,怎么就不管了呢?我还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呢。” 祝缨道:“我倒想找呢,可打孩子丢到现在,手脚快些的都能出城二十里了。我又不能关了城门挨家的搜。还得靠你呀。” 何京摇头:“如今依我看,也只有靠广贴告示,又或者悬赏。孩子太小了,自己恐怕也说不清。每年丢那么多的孩子,找回来得也少,追索太紧,又怕他们把孩子一掐,土里一埋,了无痕迹,上哪儿找去?再省事一点的,往河里一扔。唉……” 祝缨道:“大家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儿,真想找人,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我去街上碰碰运气吧。” “慢走。” 祝缨出了京兆府就去找老马、老穆打听一下,老穆无事时就去老马那儿喝茶,两人见到她都起身相迎:“贵客。” 祝缨又给了老马一小块金子:“存柜上。生意还好?” 老马收了金子,道:“本来不好的,现在有了这个,那就好了。” 祝缨看他这里已然坐了不少走累了的人,说:“还要怎么好啊?再把旁边儿的那间房子盘下来?” “那不是要累死我?不干,不干。”老马说。 老穆问道:“您就自己这么逛着?” “还逛呢?又来事儿了!”祝缨说,“近来有没有什么胆大的拐子?” “怎么?”两人同时一惊,能让祝缨来问的,事情恐怕都比较麻烦,事情一旦麻烦了,容易招来官府认真对待。官府一认真,他们这些道上混的就要倒霉。 祝缨有点同情地看着他们,说:“罗元新买的儿子丢了,报案都报到京兆府了。他们家应该很快该悬赏的悬赏,该追索的追索了。是谁干的,老实把人放回去。不是你们熟人干的,都老实窝着,别冒头。” 两人都点头,老穆道:“我们虽然在道上能说得上话,可是人家也未必是个个都听咱们的。” 老马道:“就说宫里坐着个皇帝,不许官员们贪污贿赂、欺压百姓,那还有不听的。叫这一群贼听话……” 祝缨道:“你就跟我耍嘴皮子吧。自己小心吧。” “哎!有消息我们给您留意着。” 这二位近来过得越发像个良民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祝缨想。 她在路上又顺手买了盏灯提回家——明天还要回去应卯呢。 回到家里,其他四个人都还没有回来,祝缨自己烧水洗漱睡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响动,却是祝大先回来了。他也没个人陪,自己晃了一圈儿,想到个凶宅就有点堵得慌,在外面吃了碗元宵就回来了。 一敲门,祝缨就醒了,趿着鞋点了灯来开门:“回来了?” “你娘她们没回来?” “嗯。” 祝大有心跟她说话,看她这样儿想起来明天她还得应卯,把话就又咽回去了。祝缨道:“锅里有热水,灶还有点余火,我都没撤。” “我不用洗。你去睡吧,她们回来了我开门。”祝大说。 祝缨刚躺下,没睡多会儿,张仙姑她们也回来了,她们今天也没有心情玩得太晚。回来敲门也没人开,祝缨只得又爬起来开门,人进了家门,祝大才慢一拍起来,睡眼惺忪地:“回来啦?” 张仙姑骂道:“你还想我回不来呀?” 祝缨看她们三个人,一个没少,说:“别说这个话,今天晚上又有人丢了。” 张仙姑吃了一惊:“谁家的?咱们认识的么?” 祝缨道:“杨六姑父买的儿子。” 张仙姑顾不上生气,说:“哎哟,这可怎么是好?能找回来吗?”她说这话的时候也是觉得希望不大。 祝缨道:“难啊。睡吧,明天再看灯,小心些。” “谁拐我老太婆啊?” “不拐,还有干别的呢。绑票不行么?”祝缨说,“总之小心些。热水在灶上了。” 张仙姑连新宅子的事儿都不跟祝缨说了,一家人各自睡觉去了。 —————————— 第二天,祝缨往大理寺去,此时不用杨六郎来说,已有几个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了罗元家的事儿。 祝缨一到,左司直就拉她说话:“你来的路上看到了么?” “你说罗家的悬赏么?”罗家连夜贴出了悬赏,孩子随身带的金饰统统不要,酬谢好心人。另外,把孩子送回来的,给两百贯,提供有效线索的,一条给十贯,带路找到孩子的,给一百贯。 “是啊。” “昨晚就知道了。” “你也找不着人吗?”左司直大吃一惊,“那这孩子难找回来了。” 祝缨道:“我又不是专职找孩子的!我是办案子的。” 左司直道:“不错,这事儿少沾为妙。钱给的不少,要是人贩子呢,可能就还回来了。要是别的……” 祝缨道:“噤声!” 这也是她所担心的。她这个孩子没了,也就几种可能:一、人贩子;二、罗元的侄子们甚至杨六都有点嫌疑;三、绑架勒索的;四、罗元的仇人;五、孩子的亲生父母。前四种她是很乐意帮忙找人的,最后一种她不帮忙跑路就不错了。穷人的父母也是父母,也不是都会把孩子当物件卖钱、换好处的。 如果是人贩子反而好办了,孩子多半还活着。如果是绑票,为求钱财,高额的悬赏能够让他们满足,也不会轻易对孩子动手。针对这两样,那份悬赏其实还算有用。 罗元的侄子们,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失去了继承罗元家业的机会,如果一时动了邪念把孩子谋害了是有极大的利益的。罗元的仇人如果趁机让罗元难过,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与杨六郎交往比较深,多说了几句,其他人议论的话题多半集中在那小孩子小小年纪就被罗元收养,命不可谓不好,不幸又遇到了人贩子,运气不可谓不差。以及高额的赏悬。 还有一些精干之人又或者老油子,也与左司直一样,怀疑是不是罗元的侄子们又或者是仇人们所为,但是他们都不明讲。 连苏匡都说:“这下可令人头疼了。” 他很久不踩祝缨了,郑熹让祝缨管理大理寺庶务之后,苏匡就转移了目标。左司直骂了他很久。 过不多时,郑熹从朝上回来,也没提这件事。大理寺仿佛没事一般,安安静静度过了一天。 祝缨落衙后却又去了京兆府一趟,罗元遇到这样的事必向王云鹤施压,她也想去询问一下进展。 到了京兆府,王云鹤已然换了便衣,见了她就说:“今天是什么事呢?” 祝缨道:“昨天夜里,罗府……” 王云鹤道:“今天陛下也问起了。” 罗元是在宫里伺候皇帝的,他家里儿子丢了,今天就跟皇帝说要找儿子。皇帝颇为同情这样的一个宦官,散朝后把王云鹤留了下来询问。 祝缨嘀咕道:“还不定是什么样的原因呢!可不敢就说是有拐子。” 王云鹤道:“你也这么看?” 祝缨苦笑道:“何止是我?也有些人有想法,只是不能说,说出来得罪人。平白怀疑人,又没有证据,万一孩子找不回来,以后叫这被怀疑的人如何做人呢?” 王云鹤道:“必是有踪迹的。双管齐下吧,一是为财,二是为仇。不,还有第三种可能……” 王云鹤说着,眉头紧皱,仿佛不愿意说下去。祝缨道:“您……” 王云鹤道:“倒不好追索得太急啦!悄悄的办吧。托你办事的人,让他们也不要急啦。” “我可没接这个事儿。悬赏告示的主意是我出的,出完这个主意,我就不再担别的事儿了。” 王云鹤“嗯”了一声,没再接着提这件事儿,反而问祝缨房子看得怎么样了,图纸有了吗? 祝缨双手一摊:“正月二十我再见傅老先生,这几天让人家过个节吧。” 王云鹤点点头,说:“失踪的案子你别管了。” “是。” 祝缨老实回答然后告辞。她知道王云鹤也猜到了,至少有这样一种可能——孩子是被亲生父母带走的。而王云鹤也在犹豫,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要如何收场。这是很可能从“拐卖”这个性质,变成仙人跳的。 孩子可怜。从父母手里夺孩子给个宦官,正派人也都不忍心。又担心真的是人贩子又或者谋害,现在只能把各种可能一一排除,最后再决定怎么做。这就不是现在祝缨能操心的了,连王云鹤可能都有点难办。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孩子父母的情况,一问,就等于告诉罗府了,罗元会做什么就不好说了。如果询问罗元侄子,就是明摆着告诉他们:我怀疑你。 祝缨又是杨六的熟人,这事儿由她来干不合适。 祝缨回到家里,终于被冷脸对待了,张仙姑和祝大担心了一整天,回过味儿来了:别人家丢了孩子跟我家要住凶宅有什么关系么? 祝缨只好对他们说:“这样更适合咱们家。咱们不说,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儿。你们想,我说的那几处凶宅,现在不都住得好好的?再说了,您二老作法这么些年,见过鬼?见过神?哪回算命算准了?还不如我呢……” 花姐脸上表情乱动:你少说两句吧,又要挨打! 不过祝缨说得有理,张仙姑这辈子可能就在跟于妙妙算怀的是不是男胎时说过一次准话。 花姐微有释然,说:“那旧房子呢?” “当然是都拆了!墙都重砌。原本他们是三间两进的,现在两个并一个,主屋虽也是三间,院子更宽。” 张仙姑和祝大被闺女揭了短,张仙姑揪着女儿一顿好打,才说:“那都拆了,地也铲一铲!” “行!包管没有一点血。” “哎哟,要死要死!” 祝缨答应了,张仙姑和祝大也不想再去看什么新宅子的位置了,就等着祝缨那边找人把旧宅拆完了,铲地三尺,他们再去看地皮。 祝缨终于把家人说服了。不服也不行,钱就这么多,想现在住大屋也就这么个法子。 祝缨道:“再准备点礼物,到时候有画图纸的傅老爹。” 花姐道:“好。” ———————————— 正月二十,傅龙被京兆府的差役给带到了祝缨家里。张仙姑和祝大以及花姐不得不接受了现实——行,就这样吧。 花姐给准备了一份礼物,又给了差役一个红包。 傅龙腰也弯了,头发也白了,耳不聋、眼不花,穿也干净利落。见了祝缨先要拜见,祝缨道:“您已七十,见谁都不用拜了。” 傅龙道:“礼数讲了一辈子,还是接着讲吧。” 祝缨请他坐下,说了自己的情况,又说了自己的要求。 傅龙道:“地皮在什么地方?小老儿还是想看一看才好出图。”又给祝缨解释,同样的面积,如果长宽不同,设计也会不同。即使长宽一样,落在不同的位置上,设计也会有区别。 祝缨道:“您稍等。”又把在外面偷听的张仙姑和祝大喊进来,对他们说:“想要什么样的屋,跟这位老先生说。等会儿我们去看地皮,老先生心里好有数,什么样的能做出来,什么样的不合适。” 张仙姑和祝大也没见过什么好宅子,说出来的样子,越听越跟金良家差不多。祝大说得要个能演武练功的场子,张仙姑说得有个仓库。等等。 傅龙都记在了心里,祝缨叫了辆车,请他上了车,去了新地址。 开了锁,请傅龙进去。傅龙在两边院子都转了一圈,用步子大概量了一下尺寸,又出去看了一圈外面。站在门外对祝缨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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