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三日静寂 1 屋子里很暖和,即使是这样严寒的天气,这里仍日能让人心情平稳的醒来。丝毫没有寒冷过夜的疲惫。 小喇嘛知道张起灵的功课还没有做完,他看着他仍旧一早就出门,来到院子里的那块石头面前,毫无目的的敲打着,上师说,这块石头最终的形状,就是张起灵心里所想的东西。 张起灵需要知道自己是谁,他也需要理解,“想”的概念。 小喇嘛觉得很奇怪,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天生就被赋予,我需要做些什么,想些什么,这样一种欲望和动机。而这个叫张起灵的人,似乎天生就无法理解这两点。 如果你不主动去和他交谈,他可以发呆整整一整天,自己的师兄们部说张起灵就好像被忘记告知目的地的邮差,但是小喇嘛不这么认为,小喇嘛觉得,如果邮差不知道目的地,他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邮差有把东西送到目的地的想法。而张起灵,就像佛一样,如果天地间不需要他,他就在哪里,就连思考的欲望都没有。 但是上师说张起灵不是佛。 先有了,然后没有了,才是佛,而生来就没有欲望的,是石头。 张起灵需要找到自己的“想,上师让他每天淬炼院子里的那块石头,只要他内心有一丝“想”那块石头变成什么样子。那块石头就会出现有意义的形状。 已经快一年多了,那块石头越来越小,仍旧是毫无规则的样子。 所以张起灵仍旧不能去见那个女人。 2 那个女人在寺庙里的时间,比张起灵还要长很多很多,据说是在花海冰层之下,挖掘出来的。女人并不是陷落在那里被困死,而是葬在那个冰封的墓穴里。 南迦巴瓦里只有那个背阴的山坑之内,有一片藏花海,那里的冰层中,有很多的黑影,据说是个部落的陵墓,只有这个寺庙的喇嘛,才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他今年刚刚16岁,就在生日那天,被告知了这个秘密,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 只有每年的7月进山,跋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那个地方。那些黑影都深深的埋在冰层之内,上师们每十年才会进去一次,做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到达那个地方的路线,只有最智慧的上师才有资格知道。 十年前,进去的上师,带出了一具冰封的尸体。他当时只有6岁,他清晰的记得,那个女人的样子。他听到上师们的对话,这个女人,并没有死,但是也并不是活着。 她被安放在一间房间里,小喇嘛只知道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脸色非常白,不像是藏族的肤色,她被抬在毛毡上恭敬的运入房房间,整个过程她就像是睡去一样,一动都没有动过。 那个房间,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进去过。 直到九年后,张起灵来到了这个寺庙他说出了那个女人的相貌。 但是上师们并没有让他见到那个女人。 其中一个上师就说出了让张起灵留在这里年的话:你如一块石头一样,见和不见,都没有区别。 3 “你既然来这里,找这个叫做白玛的女人,那么你内心应该是有想的,为何你到现在什么都雕不出来呢,”小喇嘛在早课之后,问正在午休的张起灵。 张起灵坐在院子里,自己凿下的碎石堆中块比较大的石头上。没有回答。 小喇嘛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反应了,自顾自说道 :“你是从什么地方,产生要到这里来的念头。你就是在什么地方,开始想的啊。怎么能说你是块石头呢?上师们的想法,真的想不明白。” 张起灵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他吃了一口糌粑,把东西放到一边小心的包好,继续开始敲打石块。 小喇嘛继续看着他,一边个蓝袍的藏人就来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人是庙里请的工匠,蓝袍的工匠是最好的,他们家已经传到第九代了,手艺还是一样的好。工匠拍了拍小喇嘛的肩膀,让他不要打扰张起灵。 “他是漫无目的的走到这里,然后忽然说出了那个名字。”工匠告诉小喇嘛:“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一个名字。” “您怎么又到庙里来了。这里哪里又坏了吗?还是山上又有石头掉下来了。” 工匠轻声说道:“上师让我来,休整那间屋子后面的梁柱和炉子。” “哪间屋子?” 工匠看了看张起灵,小喇嘛就明白了。他有些疑惑,“上师终于承认他在想了吗。” 他看着张起灵雕刻出来的,毫无规则的奇怪形状,这个形状和一年前刚刚开始的时候,毫无任何的区别。 工匠指了指地上,正午的阳光下,小喇嘛看到了张起灵雕刻的那块奇怪的石头的影子,影子竟然是一个人的形状,就如张起灵刚才坐在石头上的坐姿。他一定是每天午休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影子,然后按照影子开始的第一凿。 小喇嘛笑了,他发自内心的替张起灵开心。 “你修佛修的怎么样,”工匠却似乎有些感慨,他问小喇嘛? 小喇嘛嘿嘿笑笑,不回应。工匠就继续说道:“很多人都说,女孩子最开始是没有心的,所以谁也伤害不了她们,于是恶魔派出了男孩子,英俊男子的追逐让她们有了心,当她们有了心的时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部变得可以伤害她们了。所以 ,我们让一个人有了心,也许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伤害他呢。” 4 那天晚上,张起灵被带进了那个封闭了十年的房间,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一切仍旧显得太仓促,而让他无法理解。 白玛并没有完全的苏醒过来,当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三天的时间。然而她等这三天,已经等了太长的时间。 张起灵并没有从白玛的口中得到任何的信息。 小喇嘛已经习惯他这样的反应了,自顾自说道 :“你是从什么地方,产生要到这里来的念头。你就是在什么地方,开始想的啊。怎么能说你是块石头呢?上师们的想法,真的想不明白。” 「盗然」 他也没有感觉到,其他人说过的,母亲带给他的,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丝联系。 他唯一感觉到的,是母亲缓缓恢复的呼吸,苍白的脸庞只恢复了轻微的血色,又瞬间转向荒芜。 这一切,仍旧显得太仓促。 白玛知道这一切吗? 如她约定的那样,她从长眠中醒来,已经失去了睁开眼睛的任何机会。但是她知道,当那些喇嘛按照约定让她醒来的时候,她的儿子一定在她的身边。 那一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感知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她能够感觉到儿子的温暖。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真的来了。 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只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三天时间,虽然不够,远远不够,她想看到这个孩子成长的所有片段,所有瞬间。但是,三天,这寂静的,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的三天时间,已经是她能做的全部了。 张起灵抓着妈妈的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觉得这一切,依旧太仓促了。 张起灵抓着妈妈的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他觉得自己抓着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最后一丝自己愿意去想的东西。 没有人进到这个房间来,没有任何声音进到这个房间来。 三日寂静。 “你不能是一块石头,让你的母亲,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一年前,上师和他说道:“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会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5 三天之后,张起灵来到了那块石头的跟前,他习惯性的拿起凿子,开始凿起来。 他以前不知道自己凿这个东西,是为了什么。 他凿了几下,忽然发现了自己手里的凿子,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什么。几乎是同时,心中一股难以抵御的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 大雪中,他坐了下来,蜷缩成了一团。 完。 如同擦拭自己的过去,我今天拾起这篇文章,修改了几处标点和符号。 写盗墓笔记的十年里,我对于文字的驾驭有了很大的提高,很多东西,我可以翻来覆去的运用。 然而,我可能此生再也写不出三日静寂。 盗墓笔记并没有那么厉害,在我为这本书工作的时候,我深刻的感觉到了这一点。我深深的为大雪中的张起灵着迷,因为我揣摩了他整整十年,几乎是每一天。但对于大多人来说,时间是不足够的。 所以这篇文章的重发,其实是只限好友。只有你们,能懂我擦拭这篇文章的心情。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没》 作者:我想吃肉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总章节数:435 第1章 老三 天黑得像几百年没擦过的锅底,乌云翻滚,一点星月光亮也没有。 远山黑黢黢的,冷风阵阵吹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山脚下的村镇有些零散的橘黄色的光透出,与村镇隔着一、二里的一处院落也隐隐透出一点豆大的火光。 张仙姑捏着一把瓜子儿倚在门框上慢慢地嗑着,边吐瓜子皮儿边说:“老三,你摆弄这些做什么?屋顶不是才修过?” “老三”是个十二、三岁的修长少年,正将斧头、雕刀、短刀、细锯等物一样一样地摆在陋庭中一张粗糙的石桌上,取了一盆水,抄了一把淋在磨刀石上,边磨边说:“给花姐做几根簪子,头先她拿她家小郎几本本子书给我看……” 张仙姑瓜子儿也不嗑了,门框也不倚了,跳过来走到“老三”跟前说:“你且住住手!” “老三”却并不停手,只抬头看了张仙姑一眼。张仙姑急道:“你又忘了!你是个小郎!是个小郎!” “老三”道:“我记得的。她帮我,送我东西,我总得有点回礼的,不能光收人东西不还的!” 张仙姑骂道:“短命鬼!一处不说一处不行!你要记住!你是个小郎,越来越大了,不能再跟年轻小娘一处玩儿了!花姐有男人的!怎么好再收你个小郎的东西?还是簪子!仔细露了馅儿!将你两个一道沉了塘!”一面絮絮叨叨,对“老三”说了许多“男女大妨”“还会给花姐惹事”的话。 “老三”只管一样一样磨好家什,又将一块挑选好的木头破开,眼见得就是在做簪子了,将张仙姑急得不行!正要再说什么,“老三”却将手下的家什一放,说:“有人过来了。” 张仙姑嗤了一声:“少给我混说!三更半夜的,天这般黑,眼瞅要下雨,你爹又城里去了,谁会来咱家?”话虽如此,她还是拿起扫帚将满地的瓜子皮儿扫了一扫,又理理衣裳,心里嘀咕:这时节,怕不是真的有事儿找我?那可是一注大买卖了! 他们家是跳大神的,张仙姑自己个儿就是与村里妇人讲个鬼怪故事烧点香灰念个咒掺进点符水混点钱,“老三”他爹朱神汉干的多些,凡唱祷词、做法事、请神、送神,有个庙会上扮神鬼杂耍、与邻村“斗法”等事,都是他来张罗。“老三”小小年纪就身兼父母之长,不出意外将来也是干的装神弄鬼的营生。 这样的人家,村里人除非有事,是不会愿意与之交往的,故尔他们家住得就离村里略远些。三更半夜天要下雨还跑到神婆家里,要么是想害人,要么是有不能明说的话要求鬼神。可不是一笔大买卖?! 张仙姑理好了衣襟,问道:“我怎么没听着声音?你别是听错了吧?还是你爹回来了?” “老三”却皱了皱眉,直起身来,拧身一跃,跳到了屋顶上,凝目看去,只见一点灯笼光远远地晃过来,他跳下了房顶:“是有人来,没错的,是村儿里的人,看步子提灯的是朱六,他旁边不有一个人,他们喝醉了酒。” “你又知道了!”张仙姑嗔了一句,又吩咐,“快把你那些东西收起来,别坏了我的事儿。真要是他,必不是好事!” “老三”也不与她争辩,真个动手将家什拢到一处,说:“娘,他们不好,别帮着他们害人。” 张仙姑道:“我倒是想!我要是有那个咒死人的能耐,还在这里混?!边屋里呆着去!” “老三”抱着东西去了边屋,又点了盏灯,慢慢地削着木头。这会儿张仙姑也听到了一点说话的声音,心道:老三这耳朵是灵,眼睛也是尖的,他说是朱六,就是朱六,那可不是个好人,得仔细应付。 一家人关门进了院子,张仙姑拉着花姐的手一边打量一边说:“哎哟,花姐花姐啊!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来,先洗把脸,咱们先吃点儿东西!我早间才买的鱼!哎!你现在能吃不?” 祝缨道:“大姐已还俗了。” 张仙姑高兴:“那好!哎……衣裳……这儿没你的衣裳……先穿我的行不?新做的,预备端午穿的,我还没上身儿呢,过两天咱们再做新的,还有你这头发,我给你找个头巾……” 祝大说:“你先叫她歇歇行不行?现在人都来了,你有多少话说不得?老三啊,东西都放下,你这一身,也不像话!” 祝缨道:“那我们去换衣服。” 拉着花姐到了自己的房间,门一关,三两下把僧衣换了下来。那边张仙姑急匆匆翻出了自己的衣服,她与花姐的向量不同,这些日子她吃得好,年纪也到了,略有点发福,花姐则比她略高一些。好在做衣裳有放量,两下扯平,花姐穿着她的衣服倒也合身。 花姐却有些推辞:“这不是家常衣裳,我在家不用穿这样的。干娘拿平常穿的给我就成。” 张仙姑道:“害!要有那些个合体的,我还用做新的吗?我胖了,穿不了都扔了。” 祝缨道:“你先穿,明天找裁缝给你们俩都做新的,快着些吧,还有正事儿呢。” 张仙姑道:“我去给你们烧水、做饭。”跑去干活,又觉得晚饭准备得不够,要去坊里再买点现成的饼子。 屋里,祝缨把骨灰坛子放到书桌上,花姐道:“我还没有拜见干爹。” 祝缨道:“你先换衣服。”花姐没有换衣服,说:“干娘这衣裳,我还是不穿了吧,你有在家的穿的给我两件旧的先穿两天。别劝我,知道你们热心,既不把我当外人,以后都要过日子的,不兴这么弄。” 祝缨就翻了一件自己的布袍子给她换下了缁衣,鞋子也没有新的,花姐道:“这个不碍的,我自己也能做。既还了俗,我这头发也得蓄起来了,正好在家把针线做起来。头发长出来了,再弄别的。只可惜去了不了生药铺子啦……” 祝缨道:“咱先安顿下来,那些个都不急,总会有办法的。” 一时出去,张仙姑饼子也买来了、饭也摆正房堂屋里了,祝大也转过神来,清清嗓子,说:“吃啥?先去上个香。”花姐有点茫然,张仙姑道:“是呢!应该的!”推花姐进了西屋,点了个灯,花姐看到许多牌位先吃一惊,就着灯光看时,依稀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眼圈儿就红了,转身要说话,张仙姑把灯放到供桌上,道:“来。” 祝缨去把骨灰坛子也抱了过来,放在于妙妙牌位的旁边,说:“这也受一炷香火吧。明天我拿去报恩寺里,给点钱,叫他们给葬了。回来再弄个牌位。” 花姐看着边的牌位是半新的,也有烟火熏燎的浅浅痕迹,知道不是新供,郑重拜了。祝缨又把坛子搬回自己的屋里,张仙姑道:“你拿的什么?”祝缨道:“好东西。别问,洗手吃饭。” 花姐又拜了一回祝大,叫一声:“义父。” 祝大捋着须,受了这一头,心里痛快了不少,说:“吃饭吧。吃完饭看怎么安排你。” 祝缨道:“大姐已经落户了,自落一户。我预备着等休沐日,在家里请些见证,叫大家知道大姐回来了。爹娘认她做干女儿,也算有家了。” 祝大刚坐下拿起筷子,闻言饭也不吃了,道:“什么?没落咱家?” 张仙姑道:“也行!老三既然这么干,就有她的道理。” 祝缨道:“我有安排。” 祝大想问,被张仙姑桌子底下踩了一脚,闭嘴了。晚上吃完晚饭,花姐自然与祝缨住在一起,花姐先安放行李,她没有带铺盖,祝缨道:“没事儿,用我的。我这儿铺盖也多的。” 又要筹划新铺盖、衣服、新床之类。花姐道:“那太破费啦。”点了个灯在书桌上,要开始写写算算,看要花多少钱,又要置办什么东西。祝缨道:“这是必得办的。我还打算把这三间厢房拿木板隔开,南一间我住、北一间你住,街坊邻居来串门儿,看咱们俩住在一间,不定得有什么风言风语,不好。” 花姐道:“不怕的。” 祝缨道:“那不行。过日子就要有过日子的样子。我还预备请一些同僚、里正之类,再有金大哥他们,一同来吃一席酒。将事情定下来,你就安心在这里蓄发。你想学医,咱们也有时间商量怎么学。” 花姐道:“好。” 两人这几天经历的事也挺多,很快同床睡了。祝缨睡得很快,花姐睡不着,她除了写的那些个铺盖、衣服之类的花销预备,又在盘算了一下自己还有的余钱,也算好了等会儿要给张仙姑多少钱算作食宿费。也不能白吃白住,琢磨着自己能帮张仙姑做多少家务之类。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起得都很早,祝缨给祝大抓了一把钱,让他去多买些早点。张仙姑就发现,祝缨今天的样子格外精神,说:“噫!你今天更好看了!花姐找回来了,美的吧?” 祝缨笑道:“对啊!” 那是花姐早起,自己不用梳妆,就给祝缨理整了一回,细节之处比祝缨、张仙姑更精致。连衣服、腰带的褶子都比别的好看。起身之后,她本来不管铺盖的,花姐抬手就给她叠好了。 祝大买了饭来,花姐见张仙姑又另准备了吃食,问道:“大理寺没有会食?”祝大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张仙姑道:“她趁钱养家,你还想饿她怎地?老三正长个儿,容易饿,加一顿。” 花姐就记下了。 祝缨心情不错,抱着骨灰坛子揣着肉饼就出门,先去报恩寺,拿钱把骨灰坛子给寄存了,再去大理寺应卯。 ———————————— 大理寺今天议论最多的是一件事:龚案结了,有一波审判以及最后一波抄家。京兆府门前那破烂义仆的事儿提的人就很少了。 鲍评事小声说:“这回结案,还能再记一回功么?” 胡琏道:“已记一回、升一回啦,少。你们还是老实一点,最后抄家不要出错才好。小祝,你可当心呐,放出去的短工、奴婢都要看清楚了,别再弄个沽名钓誉的‘义仆’出来。到时候再返回来看你的旧账就不好了。” 祝缨道:“放心。我看仆人做甚?都是先点看了犯官家眷要紧人犯,再干别的。” 大家对升官的事觉惋惜,但是抄家就能分一点钱,也是乐见其成的。有人开始说吃酒的事了,不明说发财,只直接说:“此案一结,咱们可以轻松一下了,怎么样?一处吃个酒?” 祝缨就抢先说:“巧了,我家里有一件喜事,也想请诸位做个见证。” 大家都问什么事。祝缨道:“我是外乡人,有个远房的姐姐一道上京,不幸失散了,昨天终于找到啦!” 所有人都说恭喜。祝缨道:“她父母都死了,原本有丈夫婆婆的,不幸也亡故了,怕在家乡受欺负才上京的。不幸路上又失散了。家父家母被吓着了,说,不如收做义女,不能再叫她出事了。” 大家都说是好事,这个热闹是一定要凑的。 祝缨又说:“有一件事,见了她不许取笑——她上京之后为免麻烦,剃发为尼的,现才还的俗。” 左主簿“哦”了一声,说:“怪不得总听说你往尼庵里跑!原来是为了这个!怎么不早说?咱们也能帮你找一找,总比你京城熟!” 祝缨笑道:“当时都忙呢。如今大案要结了,咱们正好聚一聚?” 王司直道:“那得择个吉日。” 祝缨道:“定了日子就请你们,就在我家,搭棚子,从外面叫酒菜,你们喜欢的哪家?”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十分热闹,直到郑熹等回来。 郑熹连夜把龚逆结词整理了出来,朝上就向皇帝奏报了。皇帝下敕,经政事堂等处,正式昭告天下。现在文书还在政事堂,郑熹回来就让大理寺准备:“务必有始有终。” 不多会儿,政事堂就签完了,还文书给大理寺,让会同禁军等做最后的执行。 龚劼夫妇二人是死罪,其余同党或死、或流、或罢职,也有抄家的,也有罚钱的。龚劼最终被定了大罪十条、小罪五十六条,罗列的罪名十分壮观。按照惯例,龚劼的死刑执行的时候是“自尽”。 地点就放在大理寺狱,应该是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一同来监刑。皇帝偏偏让文武百官都在大理寺狱外站着,等着,等着里面二人自裁,验过尸首,抬出来。两列官员排成长长的队伍,几个狱吏抬着两具尸体从他们中间缓缓走这,慢慢送了出去,装进一口薄皮小棺里,也不知道葬到了哪里。 在这之后,就是例行的抄家、罚没、处置余党了。 祝缨又忙了好几天,才算把分配给自己的活计办完。这一回抄家依旧轮不到她来做账,她现在也做不了这么精细的账。然而外快又捞了不少,粗粗算了一下,除了补贴家用、改建房屋、置办衣物、请酒之类,还能再余一笔私房钱。 她存私房钱是从小的习惯,又果断给自己多留了一笔钱。并且想,自家名下置一份薄产,再以花姐的名义也置一份产业。 她先去寻了金良等熟人,向他们说了要认个姐姐请酒的事情。金良和金大娘子一则以喜、一则以忧,金大娘子道:“三郎,我们固然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人,可这姐姐……没听说过呀!究竟怎么回事儿?没叫人给哄了吧?” 金良倒是想明白:“哦!是她!可她的来历……不错,也确实不宜再做你妻子,认做姐姐,也是看顾了她。” 祝缨正色道:“她是很好的人。她比我强时,我也是这个话,如今她落了难,我还是这个话。可没打过个十年再娶个什么名门千金的主意!” 金良道:“成!你拿定主意就好。”回去才跟金大娘子说了花姐的来历。金大娘子想了一下,说:“这样的来历、这样的波折,硬要说是患难夫妻也有些不妥,他能这样照顾人家,已算是有良心啦。” 金良听妻子这么说自己兄弟又不乐意了,说:“他两个也是半路夫妻!跟你说过了,本来是个寡妇,要叫族人给吃了,三郎这才帮忙的。你怎么知道她心里不是想着原来的丈夫,并不乐意跟三郎呢?” 金大娘子一想,点头道:“也是。过两天我先去看看,祝家大娘子可是个热心肠,不能叫她吃亏了。” 祝缨又去找了木匠之类,拿木板把厢房给间开,两边都有门、装了锁,又打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妆台、一个盆架,又把布置做了调整。两间卧房就都满满当当的,两人共用中间一间做书写、诵读之用。 祝大悄悄向张仙姑抱怨:“这是租的房子,这么花力气哩!”张仙姑道:“等赁着了新房子,都拆了带走,你怕它怎的?万一赁不到更合意的,咱们还住这里呢。”祝大才不说话了。 张仙姑又去找祝缨商量:“那个王妈妈的牌儿,你该写啦。”又问花姐:“那个王妈妈叫啥名哩?” 花姐道:“听她说过,娘家姓夏。” 祝缨也就拖了个空白的牌位来写,张仙姑道:“幸亏我去年买得多!花姐,你来瞧瞧,写得还行不?花姐?” 花姐看着这母女二人,尤其是祝缨,问道:“三郎……王妈妈……不!我真是育婴堂抱来的么?干娘?” 她本没往这上面想的,祝缨说的她也没有怀疑。至于坊间传言就精彩了一点,甚至也有女人说,这王婆子为个抱来搪塞丈夫的孤儿做到这一步,实在不至于,保不齐是亲生的,但是没有证据。花姐就疑心上了,但是出于不给祝缨找麻烦的心理,也只能先烂在心里。 给恩人立牌位是应该的,放在于妙妙一处供奉、还特意保留骨灰之类,就稍稍有点过了。以她对祝缨的了解,这姑娘心地不坏,但是所有的周到都是对“自己人”的,王妈妈离“自己人”还差了一点。除非…… 祝缨道:“别问她,她也不知道。我也不确定,没有证据的。连珍珠也是,都是自述。纵她不是亲生,对你也是恩同再造的,你拜一拜她也不为过。” 花姐认真地看着祝缨,道:“三郎,我不聪明,但也知道些人理世情。” 祝缨道:“我也很好奇,但是知道真相的人已经死了。我不会对王妈妈讲是不是已经找着你了,她自然也不会对我说你究竟是不是她亲生,我只想保住你行踪的秘密,她只想我继续找你,我与她从来没有互相坦诚过。” 花姐低声道:“是啊,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要紧?生下我与抱养我,差别也不是很大的。养恩大过生恩。” 于是将夏氏的牌位也给供上了。 ———————————— 木工活做得挺快,做完的这一天,刚好是端午节,祝缨今年的端午也没有一个熟人的表妹出事,官也升了、端午节的赏赐也拿得多了些,一家人在一处煮粽子吃。 张仙姑就不再拿自己那些鲜亮衣服给花姐,花姐裁了两身素色的衣裳,自己做了鞋子,又包着头巾。有邻居问起时,就说自己原是寡居的,不合穿鲜亮的衣衫。邻居们都扼腕:“好好的小娘子。”肚里还有一句话,改嫁也不算什么,可惜看起来是想青春守寡了。 吃过粽子,祝缨就张罗请客的事情了,就在院子里,摆上四、五桌酒,请些同僚、朋友、里正等及家眷这样的头面人物,并左邻右舍张仙姑的朋友们。外面摆两张桌子,放些糖果之类,供街坊家小孩子自取,告诉大家,祝家小官人多了个寡姐。 女眷们见花姐斯文有礼,待人接物也有分寸,听说针线也自己做,都说:“祝大娘子,你有个好女儿了。” 金大娘子见了花姐,心道:怪可惜的,要不是身上还有那个官司来历,倒是三郎的贤内助。对花姐也热络起来。张仙姑见金大娘子也喜欢花姐,喜道:“大妹子,以后多多看顾我们花儿姐啊!她人好的!花姐,这金大娘子又热情又周到。” 祝缨的同僚们也有带家眷来的,都劝张仙姑:“你们家三郎这般能干,不买个新房子吗?”大家都在龚案里发了一笔外财,据说祝缨这财发得尤其的多,买个新房怎么了?都掇撺。 张仙姑为难地道:“还得跟她商议呢。先赁个好屋子住着,旁的,再看。好房子现在赁得起了,却又买不起。” 女人们七嘴八舌,也有推荐,也有说,趁早换个大些的,还要买两个侍奉的人,否则是真的不像个仕途极好的官员的家。 外面,所有人都不敢叫祝缨喝酒,只管敬祝大一回,很快把祝大喝高了,金良、甘泽帮祝缨把人扶到屋里放着,才回来接着喝。吃完了酒,祝缨又准备了些糕饼、糖果之类,给诸人带回家去,这才算给花姐把身份给砸实了。 这些人里,只有金良之类跟着上京的才算知道花姐来历,其他人都只道是个立志守节的“寡姐”,心里记下有这么个人,也不怀疑了。 送走了客人,祝缨雇了辆车,亲自提着一个大礼盒,拣上等的糕点之类装了一大盒子,又一大盒散装的糕点,往郑侯府上,给郑熹送礼。上等的给郑熹,管他吃不吃,散装的味儿也不差,请仆人们吃。 她这头忙着,回到家里,花姐就劝她:“别这么张扬,叫那边府里知道了也不美。你虽仕途极好,沈大人也是高官,毁人容易捧人难,他要恼了立意与你作对,也是耽误了你的事儿。我也不委屈,这样就够啦。” 祝缨道:“他?他先忙完他自己家的事儿再说吧。哎,咱们置点田吧。” 花姐道:“你买就是了。” 祝缨道:“我是说,咱们都买些,我如今也有点钱了,拿你的名义也买一些,我的名义也买一些,以备不测。” “不测?” “嗯。” “那好,我代你操持。”花姐就不拒绝了,只是咬定是代祝缨管理的。这也是许多官员常做的事儿,常见于经商。花姐比祝缨更熟这些套路,她先给祝缨写一张欠条,自己按了手印,然后才答应祝缨去买田。又教祝缨一些官宦人家的做法,比金大娘子又更高明一点。 祝缨也就听着,其实,她抄家的时候,见识的比这个更多一些,都是看上头追的紧不紧。比如龚劼家,三个管家都有许多良田,也都让她给抄了。此外还有什么用当票躲抄家的。也都让她给抄完了。 不过她们家底子薄,置个几十为的薄田,抄家的人都嫌牙碜。她也就收了这个欠条。 花姐道:“你预备怎么买?” “有老王啊!” 祝缨又告诉了花姐王司直的事儿,说:“他快要休致了,我教他为儿孙置点田产,咱们就顺着他买。” 花姐道:“这样也行。”又说,对休致的前辈,也顶好准备一份不轻不重的礼,送一送。 祝缨就拿出钱来,请她代为操办。 —————————————— 龚案抄家的财物上缴完、大理寺也分润完,郑熹就给王司直又提了一提,散官上给他升到了将将可以领休致俸禄的品级,王司直也十分识趣,诸事料理妥当,便也写一封休致的奏疏递了上去。 又等了小半月,他这奏疏才批了下来。王司直终于松了一口气,欢欢喜喜地向上官、同僚辞别。 郑熹等人只说些场面话,什么辛苦了,回去颐养天年,祝他长寿之类。同僚们就很实在了,一色的:“恭喜恭喜。” 王司直老泪纵横:“我来大理寺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今天呀!我那时候是什么?从八品的评事呀!多亏了郑大人提携,我才有今天啊!”又请大家去他家吃酒。 大家也都答应了。 祝缨比别人更早与王司直联络,她提了花姐准备好的礼物,先去王司直家拜访。王司直才把家里埋怨他“怎地不再接着做下去,还能再升呢!你的官运兴许就从七十岁开始”的老婆狠骂了一通,将家里给镇压了下去。 收了礼物,气得不让别人陪,自己与祝缨说话。祝缨是为买田的事来的,一老一小两个合计了一回,王司直有两个儿子,得准备好两份产业,还有自己的棺材本儿,再给老妻一点傍身银子。 “亏得遇着了龚案,最后能沾一点儿光,否则是真不够呀!”王司直感慨。 他肯与祝缨一同商议买田的事,乃是觉得祝缨前途不差,不至于惦记上自己这点家底,想请她做个见证人,以免自己死后两个儿子争产闹得败家。祝缨答允道:“只要我在。” 王司直将自己买的田契拿给祝缨看,又写了一张文字写明如何分配财产,盖上自己的印,按上手印,交祝缨保管。再三拜托,并且将自己新置的腰带送给了祝缨。 祝缨出了王家,回去就与花姐商议,花姐道:“他既信任你,又送了礼物,你就收着。明天我就与干娘去找他寻过的中人问问,那中人为了应付他,必有准备,咱们看看他没买的那些个。” 花姐有主意,像买房、买地不似旁的花销,没买的不一定是不好,还有可能是太好。譬如王司直准备买两块地,如果一块太大了,他就不会去买。又譬如,如果他的钱不足,有一块合适的地他也就买不下来。 祝缨就将这些事情都交给花姐去操持,心道:等田地置下来,安排好了,可再安排一间城外的农舍了。咱们都有个退路,也能专心干事了。花姐学医的事儿,还是继续下去的好。药铺不收女弟子,就问问有什么医药好的尼庵之类,反正现在身份光明正大的。 到了六月里,祝缨去吃了王司直休致的酒,又吃左主簿晋升司直的酒,大理寺复核旧案的事儿也收尾了。郑熹向皇帝报了复核的情况,重封了案卷,大理寺终于又回归了日常。 祝缨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她一来就是复核旧案,那个时候郑熹也在办龚案,后来连龚案都让她参与了,更是忙。 现在两件大事突然没了,她出奇地闲,难过得要命,不好说盼着有点什么事发生,只得每天上午打算盘,下午背书,仿佛是一个学生。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qg789.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www.biquzw789.org) 笔趣阁789提供下载(biquzw789.org) 第84章 长大 脚下一盘艾蒿烧着,油灯点了三个灯芯儿,比一般的灯更亮一点,花姐和张仙姑就在灯下缝衣服,祝缨坐在桌子后面继续看书。祝大到邻居家里跟邻居家的男人吹牛乘凉去了,祝家安静了许多。 祝缨现在就是读书,自打复核的事儿也结了之后,祝缨到现在已经读了好几个月的书了。大理寺日常里也不是没有事情干,陆续又有同僚被外派,或者分派了案子,只有她,闲得只有书读。 祝缨本来要找外面裁缝给花姐做衣服,花姐要她买点夏布,自己裁剪缝制:“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连同鞋子之类也给做了。张仙姑也闲,就跟着一起做针线,她的手艺不太好,就做些纳鞋底之类的活计,做得也更慢一点。 等祝大从外面回来,家里也要休息了,张仙姑嘱咐两人:“都早点儿睡。” 花姐等到正房那里熄了灯,摇着扇子过来问:“三郎?睡着了吗?” 因天热,两人隔间的门也都没关,把纱窗放下来通风透气。祝缨把帐子打开:“没有,有事?过来说。” 花姐进了帐子里,把帐子掖好,问道:“你有心事么?我看你晚上总皱眉,写字也慢了些,是遇着不会的了?” 祝缨道:“书倒不难,读书这事儿吧,它不对。” 花姐奇道:“你不是最爱读书的么?” 祝缨道:“我不是说读书不好,是说,郑大人什么正事儿都不叫我干,就叫我读书、学管账,这事儿不太对。” “为什么?” 祝缨扳着指头说:“第一,大理寺不是读书的地方,是断案做官的,多少差使呢,只有我这么闲,光读书不领差使,心里不踏实。第二,纵使现在闲了,大家凑在一处闲聊,也没个读书的说法。第三,郑大人这个人吧……你说他是坏人,倒也不是,对我还挺好的。不过呢,他跟王京兆还不太一样。王京兆看个差不多的人都劝人好好过活、读书向善,又或者做个正经营生之类。郑大人呢,跟他没干系的,他一个字也不会多说,更不会多管闲事指点你。现在他开始管我读书了,我心里发毛。悬在半空总觉得他憋着什么主意。” 花姐道:“你为他做了这许多事,虽说坊间说你做人和气,手里软。据我看着,你为他盯着抄家这一件事没出纰漏就是极大的功劳了。他待你自与旁人不同。再者,管家管家,管的是什么?第一样就是钱粮,第二样是人事。叫你学算账,又叫你读书,这京城官场,你一个外来的,与人来往不知诗书是不行的,他是看重你的。既看重一个人,就会轻易拿这个人去填坑。唉,只有那等傻了要败家的主人家才胡乱耗费心腹、伤亲朋的心。” 说着,花姐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他待你,当无恶意。叫你读书,也是为你好的。我常听人说,你这明法科不如他们明经、进士,先天就比别人短了一截,是得好好读书。他兴许是要栽培你,日后叫你做臂膀呢,你可不要懈怠了。退一万步,就算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你现在多学一点儿,也是多长一点本事,日后也好挪腾。” 祝缨道:“道理我都懂,想不出他现在憋什么主意,我就难受。” 花姐笑道:“早晚会显出来的。又不是他亲儿子,不会总叫你闲着的。他现在叫你读书,你就读,多好的机会呀,京城的书本、学问比咱们老家不知道强多少倍。他要是先叫你学本事,再好用你的本事呢?你要学不好,遇到难事儿,岂不是自己吃亏?” 祝缨也就是跟她说说,道理都是懂的,郑熹肯定是有计划的,但是这种猜不出别人的计划又要被别人安排的感觉,不是很好。但是不能跟别人说,同僚们不能讲,父母听了帮不上忙还要白白担心。跟花姐说了之后,心里轻快多了,笑道:“嗯!不但读书,他越不给我派差使,我越要好好练本事,嗯!趁没事,把家业也置起来。” 花姐道:“正要对你说,我们看中了两块地,其中一块倒不是王司直买不起,他是嫌小,有二十亩。另一块大一些,四十亩。两块地又不相邻,中间隔一块水塘。” “有水塘怎么还是土薄呢?” 花姐道:“一年里倒有大半年没有水,也不通灌溉的水渠,只有个小水沟通着。要用水的时候,那边人把口子一堵,一滴水也不肯流到这里来。纵肯,也没几滴的。不修渠,这地就好不起来。” “那行,就这里吧。” 花姐道:“你也不问问价,也不问问怎么经营。” 祝缨双手一摊,无赖地道:“我没种过地,不懂。” 祝缨对种地这事不大懂,虽然也是乡下孩子,但她家是没有地的。日常见别人家干农活,略知道一些,至于辨析土地的好坏、潜力、安排生产等等,既无学习的需要也无学习的动力。只是“略知一二”的水平。以致抄家的时候,她都没有私扣田产揣进自己的腰包。 种田,既苦又难。她现在的情况,学这个不划算。 花姐叹道:“好吧,那我来。总比你强些。”她是个乡下土财主的管家媳妇儿,倒是学过。 两个没睡,就在帐子里商议了一回,花姐说:“你给我的钱还多好些个,我都给你记着账。我看家里干爹干娘日常开销也不会记账,就都给记了。再有,你我名下的田,我打算都雇人耕种了,再弄几间茅屋。你要闷了想散心呢,也可以去那里,并不比同僚们差。正房给你留着,门房叫佃户住着,也好看房子。怎么样?” 这可太周到了!祝缨道:“好。” 花姐又说:“还有一件事,得你拿主意。这地虽然是看好了,价钱也讲定了,但有一件难事。你想,什么样的人才肯卖地呢?要么是败家子,要么是过不下去的,离开本地永不回来的少之又少。这样的薄田,多半是过不下去的。要让他们等到秋天收了庄稼呢,兴许就缓过来了,这地就又不卖了。不让他们缓这一缓呢,又有一点不落忍。” 祝缨问道:“那这个是为什么?” 花姐道:“赌。儿子好赌,爹娘也没了办法。另一个是因为病,看病把钱都花完了,还借了高利贷,钱花了人没治好,又死了,又没钱办丧事。” 祝缨道:“赌的那个,不要管它!该怎么着怎么着。看病的这个,一季收成够他还债不?” 花姐摇摇头:“必是不够的。” “那好,咱们额外给他一季收成。现在地归我,秋天他来收,收完拿走。就算咱们肯缓,债主恐怕也是不肯的,拖下去,利滚利,他更惨。” 花姐道:“好。买了地,再要在京城买个差不多的房子就买不起了。” “还是赁吧,本来我也打算往靠皇城的地方再搬一搬的。” 花姐道:“也看了几处,等到休沐日你再亲自去看看?” “好。” ―――――――――――――――― 与花姐说了半宿的话,祝缨心里好受多了,第二天又轻轻松松地去大理寺了。 到了大理寺,被左司直打趣:“哎,小祝,今天心情不错,怎么?有好事儿?” 祝缨笑道:“白拿俸禄,在这儿读书学东西,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事儿吗?” 左司直摇头:“不对不对,你前阵子可不是这样的。” 祝缨道:“那你说是什么样的?” 左司直道:“苏蜈蚣,又领差使去啦。你可得上点儿心啊!没看着他近来都没给你小鞋穿了么?人家得势了,不眼红你了,又忙,才没来踩你。上峰们是这样的,越是看重你,才越是使你。” 祝缨道:“那得看是什么样的上峰,也有只叫你出力,就不给好处的。” “郑大人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 左司直一拍大腿:“还是!对吧?” 祝缨道:“他干什么去了?” 左司直道:“苏蜈蚣?那个私铸铜钱的案子,知道吧?还是你复核出来的。又派他查去了。” “复核旧案的事不是已经结了么?郑大人都封卷了。” “封的是复核旧案这件事儿,可不是把这些案子都封了。派出去了。我在说你呢!” 祝缨道:“老左,他如今是主簿,你又何必看着他呢?” 左司直摇头道:“非也非也,账不是这么算的。他可比我年轻,以后必是想爬到我的头上的。小祝,你可要努力,要站得比他高,以后才能不被他踩,也好拉一把我们这些朋友啊!” 祝缨道:“我?你怎么不说你自己?” “我?”左司直笑了,“你怎么不说老王?一样的道理!我能现在做到司直,接着熬个资历,休致的时候有老王那样也就到头了。你不一样啊!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贫贱之交呐!你要有什么事要我们来搭把手的,也只管说!” “什么你啊,我们呀的,就是咱们。” “好!一言为定!” 祝缨道:“一言为定。” 她与左司直闲话完,郑熹又回来了,分了今天的活,今天祝缨又没啥活计。京城也很太平,各地的大案也不多,且已派人下去了。左司直等人又跟一群小评事、小吏一处摆龙门阵,祝缨就又被压着读书。 她看着大理寺这闲适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去问左司直:“不对呀,怎么今年没有新人过来呢?老王都休致了,明法科也不补个人过来?” 左司直道:“你怎么问起我来了?这个不是该问你么?你跟郑大人更熟一些呀!他老人家不补人过来,别人怎么好插嘴?再说了,谁告诉你今年有明法科考试了?” 经左司直解释,祝缨才知道,明法科之类的考试并不是每年都有的。并且,大理寺缺员也可以从别处调或者从一些候补的官员中遴选。有的时候是吏部就给派过来了,有的时候是大理寺自己从文吏中选拔一些。 祝缨表示受教,又向左司直打听了规则,老黄就过来了,说:“小祝大人,郑大人叫你过去。” 祝缨问道:“什么事?” 老黄道:“与京兆府有关的差使,可能叫你去那边一趟。” 祝缨就去见了郑熹,郑熹道:“怎么样?还坐得住吗?” 祝缨道:“有什么坐不住的?” 郑熹笑道:“坐得住就好,别想着一年之内连升三级这样的好事,一人一辈子能遇到一回就算运气好啦。就算一年升一级,你现在才几岁?不到四十就能蹿到政事堂里了,你觉得可行吗?” 祝缨也笑了:“那怕半道就得遇着劫道的了。” “厚积才能薄发,明白吗?” “是。” 郑熹就打发祝缨去跟京兆府再借点档案之类,这种各部之间互相借别人家的档案是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尤其是涉及案件的,还是大理寺借的。祝缨倒不知道这事比较麻烦,她跟王云鹤打交道一向是比较容易的。 去借了来交给郑熹,就又去接着读书。晚间回到家里,张仙姑、祝大、花姐都在门口等她,三人把她围进了家门,张仙姑就笑着说:“你猜猜,今天有什么好事?” 祝缨道:“拣着钱啦?” 张仙姑笑道:“比那个还好呢,咱家买地啦!!!” 有了祝缨的话,花姐就跟张仙姑、祝大去买地,今天已经把订金付了,就等祝缨请半天假,一道把契书给签了。张仙姑多准备了两道荤菜,祝大沽了一壶好酒也没挨骂,张仙姑也跟着喝了好几盅。 第二天,祝缨请了半天假,下午就去把契书给签了,往衙门备了案。不得不说,家里有了花姐之后,许多事情就方便了许多。 签完契书,收好了自己那一份,花姐道:“天色还早,不如去看看赁的房子。” 张仙姑愁道:“咱们现在的房子还有好几个月呢……” 祝缨道:“先看看。” 又去看了几处她们看过的房子,祝大极力推荐一个两进的院子,说:“这样方便,放个门房看门,还能跟着伺候出门帮忙捧个包袱,咱们在后一进住也不叫他进来,也不怕他干什么事。” 张仙姑就不乐意:“钱不是你挣的,就不心疼!这么大个宅子,还要白添一张嘴,不行!” 她看中一个与现在差不多的院子,觉得这样就很好,租金也更划算一点,还能省点钱,攒着好买房子。她到现在还对自己买到的薄田心中不忿:“我总要买二亩良田!” 花姐则给祝缨提供了几个选择,她是觉得两进院子也无不可,不过祝缨才有一笔买田的大花销,且据她所知,官场上六品往上想再快升是不太可能的,祝缨恐怕会保持着这个收很长一段时间,住太大的宅子就不太划算。 所以两进的院子她也有个备选,单个小院儿也有备选。 祝缨最终觉得:“我看那个有门房的院子就不错。” 这是一个原本小官置下的,靠南墙一排三间门房,中间一间是大门有房顶遮风挡雨,左一间住仆人,右一间放着杂物。其余布局与祝缨现在住的差不多,只是左右都是厢房,并没有厨房,正房又带一间小耳房。 祝缨道:“怎么没厨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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