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她在侯府书房“偶然”瞧见的密函,分明是同一人所书。 轿子忽然颠了颠,怀里的银票贴着肌肤发烫。 四千两算什么?等她哄得三皇子把北境盐铁的差事交给永定侯府,沈嘉岁那丫头跪着给她绣嫁衣都来不及。 永定侯府书房里,裴淑贞对着账册叹气:“那匹云锦原是岁姐儿及笄时你外祖托人送来的。” “娘亲糊涂了,”沈嘉岁将地契锁进紫檀匣,“库房里哪有什么织金云锦?前儿不是都让耗子咬坏了么?”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顺手把钥匙扔进熏香炉。 炉里银丝炭“噼啪“爆了个火星,裴淑贞望着女儿尚未褪去婴儿肥的侧脸,觉得自己愈发不懂她了。 …… 天渐渐冷了下来,屋檐下的冰棱子结得老长。 沈钧钰收拾好行装,正要启程去北地赴任。 侯府上下张罗着给他办了场送别宴,正厅里炭火烧得旺,铜锅里羊肉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老侯爷拍着沈钧钰的肩膀叮嘱:“到了北地好好当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得有数。” 沈文渊往儿子碗里夹了块炙羊肉:“别想着立功,能安安生生不闯祸就是好的。” “知道知道!”沈钧钰把酒盏往桌上一顿,“等着瞧吧,我定要让咱们沈家门楣更添光彩!” 众人正说笑着,一直低头扒饭的裴彤忽然搁下银箸。 她这些日子忙着酒楼生意,总早出晚归的,这会子脸上还带着熬夜的倦意:“姑母,侄女有件事要说。” 满屋子霎时静了。 裴彤抿了口茶,笑着开口:“当年我与钧钰表哥定过娃娃亲,如今我想把这婚事退了。” “哐当”一声,沈钧钰的汤匙掉进碗里。 他前些日子还总嚷着要退亲,可这会儿听着这话,心口像被细线勒住似的发紧。抬眼望去,表妹穿着件月白袄子,眉眼间再不见往日的羞怯。 第46章 和亲公主 裴淑贞叹口气:“你俩既没缘分,这婚事作罢也好。只是可惜…” 她话没说完,裴彤又接道:“年关将至,我打算搬回老宅住。祖母说要给我相看人家,到时候还请姑母帮着相看相看。” 沈钧钰耳朵嗡嗡作响,后头的话再听不进去。 他盯着碗里渐渐凉透的羊肉汤,汤面上凝起一层薄薄的油花。 腊月初八这天,永定侯府的车马碾着积雪往宫里去。 沈嘉岁头回进宫,掀开车帘瞧见朱红宫墙上积着厚厚的雪,琉璃瓦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裴淑贞带着她先去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歪在暖阁的贵妃榻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紫嫣郡主扶着母亲的手轻声道:“太医说母亲是忧思过度,吃几剂安神药便好。”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太监尖细的传报声。皇帝带着皇室众人进了大殿,沈嘉岁偷眼瞧去,见那明黄龙袍下的人虽面带病容,目光却利得像刀子。 “西边战事吃紧。”沈文渊压低声音,“听说折了三千兵马,圣上这些日子都没睡过整觉。” 丝竹声起,舞姬们甩着水袖转圈儿。 沈嘉岁正夹了块梅花酥要尝,忽听得有人笑道:“都说沈家小姐才艺双绝,今儿腊八宴,何不奏上一曲助兴?” 抬头一看,新昌郡主捏着帕子站在殿中,杏眼弯弯的。 满殿贵妇都停了箸——谁不知道,沈家这位嫡女无才无德,哪懂狗屁琴棋书画? 沈嘉岁捏着银箸的手指发白。前些日子她与燕大人走得近了些,再加上燕倾城拉着她开酒楼,怕是碍了这位郡主的眼。 新昌郡主盯着她笑,金步摇上的珍珠一晃一晃的:“沈小姐莫不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俗人?” 殿内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火星爆开的噼啪声。 宫灯摇曳的光影里,新昌郡主指尖绕着金丝璎珞,笑吟吟,如淬了毒的芍药:“听闻沈小姐琴艺超群,何不让我们开开眼?” 席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轻咳声。 贵女们执扇掩唇,绢面绣着的并蒂莲都在微微发颤——谁不知永定侯府这位嫡小姐自幼习武,琴谱倒着拿还差不多。 裴淑贞的护甲扣住金丝楠木案几,正要开口,却见女儿轻轻按住自己手背。 “小女琴技粗陋,实在难登大雅。”沈嘉岁起身时裙裾纹丝未动,鬓间衔珠步摇却惊起细碎流光,“倒有个新奇故事,不知各位可愿赏耳?” 新昌郡主嗤笑出声:“莫不是要讲《山海经》?” “郡主说笑了。”沈嘉岁径自走到殿中青玉砖上,月华锦披帛逶迤如银河坠地,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她那个时代的《西游记》:“这故事发生在东胜神洲傲来国,有座花果山...…” “石头里蹦出个猢狲?”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听到这段,捏着帕子笑倒在侍女肩头。 满殿窃窃私语里,燕回时把玩着犀角杯的手忽然顿住——少女清泉般的嗓音正说到“弼马温大闹蟠桃宴”,这哪是话本,分明是借古讽今! 渐渐地,描金彩绘梁柱下此起彼伏的嗤笑消失了。 执壶的宫娥忘了斟酒,银壶嘴悬在琉璃盏上半晌;熹妃新染的蔻丹掐进掌心尤不自知;连廊下值夜的禁军都支棱起耳朵细细聆听。 “......那如来佛翻手化作五行山。”沈嘉岁突然收声,广袖轻扬似白鹤敛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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