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直到最后一人。” “如今谢家已经应了当初的誓言。” “祖父在战亡于二十一年前,死时身中二十几箭;二叔父和三叔父战亡于十六年前,还被北狄人五马分尸,尸骨不全;大堂兄和三堂弟在四年前力竭而亡,只留下年仅五岁的遗孤……” “去岁,先父也死了,浴火而亡。” “谢家男儿一个个地战死在了北境!”谢无端温润的嗓音中透着一丝暗哑。 他每说一句话,皇帝的面色就难看一分,如疾风骤雨。 他是皇帝,现在却仿佛被一个臣子当堂审判般。 谢无端还在说着:“谢家被满门抄斩,连孩童、女眷也没有幸免于难。” 一夕之间,所有人都死了。 他的堂侄才九岁,谢家男儿多战死沙场,下一辈人丁单薄,可就算是如此,小堂侄依然是一心从武,说要和他父亲一样保家卫国。 一种悲怆的气氛弥漫在金銮殿上。 谢无端凝望着皇帝,心早就痛得麻木,从他得知父亲战死在青潼谷的那一刻,他心底那座名为信念的大厦就轰然倒塌了。 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谢无端了! 谢无端捧着那个匣子傲然而立,声音平稳地接着道:“如今,谢家只余无端一人。” “谢家已经应了对太祖的誓言,无愧于心,无愧于太祖。” “谢家无罪,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大景。 顿了顿,谢无端笑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清瘦的面容上,照亮了他狭长的眸子,显得有几分肃杀。 “皇上,您说呢?” 他将手里的木匣子又举高了一寸,神情淡淡浅浅,可双眼却黑得深不可测。 下方所有人全都望着皇帝,等待着皇帝的回应。 皇帝心里憋着一口气,脸上板得如寒铁一块。 谢无端方才这番话哪里是在为谢家陈情,分明是字字句句意有所指,在当堂指责自己这个天子呢。 明明是他们谢家贪功恋战,才会导致北境多年战火不休,国库空虚…… 可现在,柳汌勾结北狄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绝无再翻案的可能。 世人皆知谢家蒙冤,自己若再不有所表示,就势必为朝臣、为百姓所指摘。 作为君主,可以被奸佞蒙蔽,却不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就会成为一个遗臭万年的昏君。 心里知道归知道,皇帝心里还是觉得不甘,胸口怒意翻涌,却只能强自按下。 两害择其轻。 他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谢家无罪。” “错在朕,被柳汌蒙蔽。” 闻言,徐首辅高悬的心总算放下了一些。 只要皇帝肯对谢无端低头,那局面就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 徐首辅的神情略略放松,迟疑着是否出言缓和一下气氛,总得有人给皇帝递个台阶下。 更何况,这里还有北狄人在。 让北狄人亲眼看着大景君臣不和,君弱臣强,怕只会对大景心生轻蔑之心。 徐首辅沉吟着,正要开口,就听谢无端紧接着又道:“敢问皇上柳汌‘何时问斩’?” 他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一点音量。 皇帝的脸色又是一僵,抿紧了唇,那股灼灼的心火又被这句话添了一把热油,猛地蹿了起来。 皇后又哭又闹,皇帝便想着能拖就拖,本是打算等万寿节那日,先立太子,再大赦天下,免了柳家的死罪,最多流放三千里。他可以派人去官庄私下里传道口喻,照应柳家人,总会让他们衣食无忧。 偏偏,谢无端不肯罢休。 瞬间,那熊熊燃烧的心火直蹿到头顶,烧得皇帝额头一阵阵的抽痛,头痛欲裂。 皇后在逼他。 谢无端也在逼他。 片刻后,皇帝才咬着后槽牙,干巴巴地勉强道:“柳汌已定罪。” 满朝文武又起了一片骚动,众臣三三两两地交换着眼神。 的确,皇帝只御批了柳家的勾结外敌之罪,满门抄斩,诛连三族。 但柳家人到底何时问斩,何时流放,却迟迟未批。 谁都知道皇帝念着柳皇后,这段日子,柳皇后为着柳家的事,对着皇帝哭闹不休的传闻也在各府之间私底下传开了。 徐首辅的眼角一阵阵的抽搐,忍不住扫了顾非池一眼。 当初他见顾非池在柳汌定罪之后没有再逼迫皇帝,心里还觉得奇怪,如今才是恍然大悟,顾非池就是等着今天。 “何时问斩?”谢无端定定地望着皇帝,又重复了这四个字。 谢无端语气平静,不高不低,并不似顾非池那般咄咄逼人。 可在皇帝看来,却似有一把看不见的长剑般指向了自己。 皇帝想拂袖而去,偏又被谢无端之前的那番陈情给架了上去,变得进退不得。 谢家既然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大景,倘若,自己站在谢家的对立面,那自己成了什么?! 这谢无端还真是杀人诛心啊! 跟顾非池还真是蛇鼠一窝,全都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谢家就是当诛! 皇帝头更痛了,又气,又恼,又恨。 眼看着君臣之间刀光剑影的,徐首辅心急如焚,连忙扯了下刑部尚书韩渊明的袖子,又使了个眼色。 刑部尚书韩渊明也只能出列,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硬着头皮道:“皇上,臣正要禀,已择定八月……” 他迟疑了一下,瞥见徐首辅悄悄地向他比了两根手指,就接着说道:“八月初十问斩。” 八月初十也就是两天后。 韩渊明低着头,维持着作揖的姿态,没敢抬头去看皇帝。 须臾,就听上方响起了一个字: “允。” 这个声音似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徐首辅终于长舒了口气,以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团团转地又想劝谢无端先回去。 下一刻,顾非池开口道:“皇上何时下罪己诏?” 他的声音听似慵懒却骨子里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倨傲。 “……”皇帝用阴寒彻骨的目光死死盯着顾非池,心里对他简直恨到了极点。 留吁鹰就在金銮殿上,但是,顾非池却丝毫不顾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颜面。 哪怕他此刻看不清底下留吁鹰的脸庞,但他在高处,居高临下,早把留吁鹰一会儿打量自己,一会儿环顾四周的举动,一会儿又摸须沉思的样子收入眼内,那种权衡和蔑视的情绪在他的那些小动作间暴露无遗。 留吁鹰分明是在轻视自己,轻视自己堂堂大景天子却被一个臣子彻底地拿捏在了手里。 皇帝的头痛得几乎炸裂,一口郁气结在心里难以消散,脸色阴沉沉的,一言不发。 沉默太久,久到群臣都觉得耳边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终于,皇帝启唇道:“即日诏告天下。 “谢家满门蒙冤,乃承恩公柳汌陷害忠臣,幸得苍天有眼,谢家冤屈得以伸张,谢以默……” “……谢以默乃国之栋梁,不仅无罪,且有功于江山社稷!” 茶铺里,一个方脸的青衣学子摇头晃脑地念着,脸上难掩激动之色,“方才有大太监在午门颁诏,我刚去听了,皇上的罪己诏就是这么写的。” “甚好甚好!”同桌的蓝衣学子兴奋地抚掌道,“沉冤得雪,谢元帅在天之灵也可以瞑目了!” 萧燕飞就坐在一楼大堂的窗边,喝着茶,听着那几个刚进门的学子说着罪己诏的事,唇角弯了弯。 风吟他不肯进来坐,非要在外头等。 萧燕飞就让小二给他送了茶水,又想着以他的胃口一碗馄饨可能不填饱肚子,又托小二跑了一趟,给他买了几个肉包子。 风吟本来是席地坐在石阶上的,突然站了起来,望着宫门的方向,目光的尽头一红一白两人策马往这边过来了。 萧燕飞在桌上放下了碎银子,起身迈出了茶铺的大堂。 街道中央,空荡荡的,唯有顾非池与谢无端骑着马朝这边驰来,在两边路人灼灼的目光中,把马停在了茶铺外,翻身下马。 “给。”萧燕飞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左右手分别递给了两人一人一杯茶。 顾非池接的是左手的那杯,触手冰凉,他干脆地将这杯凉茶一饮而尽,凉茶下腹,通身的暑气就消散了大半。 “这家茶铺的凉茶不错。”他随手把空杯子抛给了风吟,前半句是对萧燕飞说,后半句却是对风吟说的,“你也喝一杯吧。” 也根本不用风吟唤小二,茶铺的小二就自发地端着一托盘的凉茶出来了,目露异彩地招呼着风吟:“客官,我家的凉茶可是一绝,最消暑气了。” 凉茶?谢无端一愣,他这杯入手是温的。 他浅啜了一口,入口也是温的。 温热的蜜水自喉间入腹,冰凉的身体暖了不少,连指尖都有了微微的暖意,眉眼又柔和了三分。 顾非池顺手接过了谢无端手里的空杯子,发现杯壁尤带余温,显然和他之前那杯凉茶不一样。 顾非池:“……” 转头就对上萧燕飞笑盈盈的弯月眸,似在说,她细心吧? 细心。顾非池清浅的眸子里流淌着挡也挡不住的笑意,也难怪自己被她嫌弃了。 是他大意了。 在心里,谢无端还是从前那个在西北与他纵马舞剑的表哥,在他俩最好胜的年纪时,谁也不服谁,天天都在比试,彼此旗鼓相当。 可现在的谢无端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表哥了。 他再也饮不得冷水,再也不能熬夜,无论是疲惫还是饥乏,都会让他的身体更加虚弱。 顾非池的心如同被针刺了下般,一阵锐痛,不过他垂下眸子立即掩住,没有在脸上露出来。 萧燕飞轻轻问:“接下来,去哪儿?” 谢无端垂首看向手上的那个木匣子:“去……” 他想说去皇觉寺的,母亲的棺椁就在皇觉寺停灵。 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非池打断了:“表哥,先去元帅府吧。” “你得休息了。”他注视着谢无端难掩疲惫的眉宇,低声道,“不差这一天半天。” 谢无端垂眸看着手里的木匣子,一言不发。 一缕发丝随之垂落覆在苍白的面颊上,表情涩晦不明,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悲怆。 顾非池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表哥,你得活着。” “你答应过的。” 活着。 帮我。 顾非池定定地看着谢无端,锁住了他的视线,片刻不移,如磐石不移。 半晌,谢无端喉间发出一阵轻柔的笑声:“好。” “先回元帅府。” 四人又纷纷上了各自的马。 他们走的时候,街上的人群依然站在路边,路中央也依然空荡荡的,所有人都在自发地为谢无端让路。 所有人都在用敬仰的眼神望着谢无端手上捧着的那个木匣子,不少人含泪说着“谢元帅终于回来了”,“这一路足足走了半年”云云的话。 还是顾非池的那匹绝影一马当前地骑在了最前方,它认得元帅府的路,熟门熟路地领着大伙儿朝城南去。 反倒是谢无端还落后了半个马身。 他现在骑的不是从前的那匹战马。 顶着灼灼的日头,一行人策马穿过了十几条街道,半个时辰后就抵达了元帅府所在的星魁街。 二十几年前,昭明长公主下降时,先帝特意将公主府建在了谢府旁边。 谢以默与昭明两人青梅竹马,夫妻感情甚笃,成婚后就把两府之间的围墙给拆了,两府合在了一起,长公主也如寻常的儿媳般,常年住在元帅府,哪怕谢以默大部分的时间都出征在外。 “吁——” 四匹马停在了元帅府的大门口,一眼可见牌匾早就被取下了,大门上的朱漆还没有褪色,仿佛一如从前,却其实什么都不同了。 谢无端下了马,走过去亲自推开了朱漆大门。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了。 入目的便是那熟悉的雕丹凤朝阳照壁。 谢无端似乎忘了周围的其他人,一个人往前走着,绕过大门后的照壁,走过一片庭院,再穿过外仪门…… 元帅府显然被收拾过了,地上没什么落叶、尘土,各处整整齐齐,只是偶尔能看到一些东西被损毁了,亭子的栏杆断了一截,假山石砸掉一大块……曾经花团锦簇的牡丹圃被践踏了一半。 谢无端停在了牡丹圃前,这里娘亲最喜欢的牡丹圃。 从前,娘亲时常在这里亲自选花插瓶,父亲但凡在京城就会陪着娘亲一起来牡丹圃。 “无端。” 耳边仿佛听到了娘亲笑吟吟的声音钻入耳中,他怔怔地循声望去,眼前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恍然间,似乎看到双亲正在不远处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 父亲对着他招了招手,慈爱地问他:“无端,今天练过枪法了吗?” 却被娘亲没好气地挥手推开了:“儿子才刚回来。去去去,要练枪你自己去。” “无端,快过来看,娘挑的这些牡丹花好不好看?你说选那朵簪好?” 父母的音容犹在眼前,耳边,谢无端艰难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睛有些红,泪意却被压了下去。 只是短暂的停留,谢无端就捧着木匣子继续往前走去。 顾非池、萧燕飞以及风吟都默默地跟在他后方,一言不发,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谁也没有打扰他。 很快,谢无端便来到了外院的正厅。 厅里厅外挂起了白绫、白幔、白幡,几盏白灯笼在半空中摇来晃去,一片刺目的白色。 灵堂已经提前布置好了,居中摆着一对黑底金字的牌位。 旭日的光辉把谢无端的影子投射在厅内的大理石地面上,拉得老长。 谢无端站在厅堂外,直直地望着那对牌位,目光似乎凝固在了上面,久久伫立,宛如一尊石雕般。 很久很久,他才跨过厅堂的门槛,走了进去,径直走到了放置牌位的香案前,郑重地把手里的木匣子放在了牌位前。 接着,他后退了三步,一撩袍,屈膝跪在了冷硬的大理石地面上,用力地对着牌位磕了三下头。 “咚!咚!咚!” 每一下都磕得结结实实,咚咚作响。 之后,他便一动不动地跪在了那里。 顾非池没有打扰谢无端,与萧燕飞一起进去给谢以默与昭明的牌位上了香,也磕了头,就先从厅内退了出来。 两人并肩站在了廊下,上方的屋檐在他俩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顾非池面具后的狐狸眼,幽深如泉,静静地注视着谢无端的背影。 昏暗的灵堂中,谢无端清瘦的背影愈显单薄。 静了半晌,顾非池这才与萧燕飞说起了方才早朝上的情况,说起留吁鹰,说起皇帝,说起柳汌已经被定下了行刑的日期…… 厅外只有顾非池一人低低的声音回荡在风中。 几只麻雀三三两两地飞来,落在地上嬉戏,追逐,互啄,地上的影子随着旭日升高由长渐渐缩短。 “扑扑——” 又是一只麻雀飞起,扑楞着翅膀。 萧燕飞看着它一点点地飞高,突然道:“留吁鹰不是来议和的吧。” 她说的是留吁鹰,而顾非池却是答非所问:“太祖是开国之君,先帝是拓土之君,今上年轻时一心想要当盛世明君。” “他登基时,雄心壮志,只想超过父辈、祖辈,名垂青史,年轻时也确实曾励精图治过,可惜……” 那只灰扑扑的麻雀一鼓作气地飞到高空,落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上,在屋脊和瓦片上蹦来蹦去。 顾非池也望着那只灰扑扑的明确,嗓音微冷:“可惜,他有宏图,却没有这个手段和能力,以致短短几年朝堂上乌烟瘴气。” 父亲说过,今上不如太祖英明神武,也不似先帝宽仁大度,只能勉强当个中庸的守成之君。 可偏偏今上不甘于此。 “到后来,他最恨别人在他跟前提太祖,提先帝,觉得是在提醒他,说他德不配位,远不如太祖与先帝……这些年更是沉迷丹药,一心想着长生之道。” 顾非池讥诮地冷笑了一声。 自古以来,沉迷丹药的君主不少,可见过哪个长生不老了吗?! 读懂了顾非池的未尽之言,萧燕飞心有戚戚焉地直点头:“丹药最要不得了!” 顾非池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接着道:“皇帝是畏战。” “他会答应割地,赔款,却不会应下景人世代为奴。” 对皇帝来说,割地赔款尚可以自欺欺人地解释是为了大局,为了百姓,为了休养生息,可若是他应下了最后一条,相当于是承认了,先帝选他,选错了。 一道温润的嗓音自后方接口道:“留吁鹰是在试探。” 谢无端跨过门槛,从大厅走了出来,目光温和平静,却似能看透人心,洞悉一切。 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顾非池的身上。 “阿池,留吁鹰在试探你。” 谢无端停在了顾非池身边,轻一振袖,衣袂在微风中飞起,愈发显得他身姿挺拔似一丛青竹。 “留吁家在北狄本是马奴,是留吁鹰的曾祖父在战场上救了先王的命,经过三代人在军中的积累,这才有了今日名震北狄的留吁家。留吁鹰野心勃勃,早就想更上一层楼了,他对北狄王忠心耿耿,一心想以中原为踏板成为北狄的第十个亲王。” “北狄王觊觎中原,留吁鹰也是。” 谢无端手中拿着一支香,轻轻转了转,眸底闪过锋芒。 “北狄王与留吁鹰为了谋求中原,目标一致,君臣一心,北狄南征大军也因此军心稳固。” “可若是,北狄王以为留吁鹰别有异心呢?” 说着,谢无端突地将手里的那支香被他对半掰开—— 一分为二。 要让北狄王与留吁鹰君臣离心并不难。 谢无端眉眼含笑地看向了顾非池,问道:“如何?” 白衣青年谦谦如玉,笑容温暖而和煦。 第128章 香柱在谢无端的手上断成了两截。 顾非池颔首一笑,举止间无形中就生出一股锐气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君臣之间亦是利益的捆绑,因利而结合,也因利而分崩。 他拿起谢无端手上的其中一截断香:“我记得姑父提起过,北狄前头那位先王也十分看重留吁鹰……” 他说的姑父指的是谢以默。 谢无端抓着另外半截香,点了点头:“留吁鹰手掌二十万南征大军,兵权在握,新王即位才堪堪一年,还没坐稳王位,又有北狄九部亲王虎视眈眈,新王对留吁鹰既有看重之心,也有忌惮之意。” 无论是北狄新王,还是留吁鹰,都希望借着入主中原一展宏图。 一阵惊空遏云的鹰唳突地自高空传来,惊得那些在屋檐嬉戏的麻雀四下飞起,更有甚者,差点从半空坠落…… 两人望着空中盘旋的白鹰,皆是浅浅一笑。 见二人聊得差不多了,萧燕飞指了指仪门处顾非池的小厮小刀说:“韩老大夫已经来了。” “谢公子,先去把脉。” 当初她并不曾亲眼看过谢无端的伤势,但是顾非池跟她说过,谢无端是九死一生。 萧燕飞打量的目光在谢无端苍白清瘦的面庞上转了转。 从今天来看,谢无端确实是没有养好,再这样一会儿幽州,一会儿北境地耗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油尽灯枯。 方才在那间茶馆的时候,她就让知秋去万草堂把韩老大夫请到这里来了。 中医擅调理身子,韩老大夫的医术也许比不上太医,却比太医可信。 顾非池一把揽住谢无端的肩膀,就把人往外推:“走走走,先把脉。” 谢无端失笑,顺着他的意往前走。 他答应过阿池,他会活着的。 为了阿池,为了枉死的谢家人,他也会保重自己。 “小的刚才把韩老大夫领去小花厅了。”小刀朝东南方指了指,给他们带路。 几人朝着东南方的穿堂走去,经过那片牡丹花圃时,谢无端忍不住又望了一眼,这个季节牡丹花早就谢了,只有一丛丛的绿叶在风中摇曳。 他藏在袖子中的手轻轻地握了握,不露声色,单手负于身后。 穿行在陌生而又熟悉的甬道、穿堂、庭院…… 当他来到小花厅外时,就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六七十人熙熙攘攘地等在那里,一个个热泪盈眶地望着他。 “二少爷……真的是二少爷回来了!” “太好了,老奴可终于盼到二少爷了。” “老天有眼。元帅与长公主殿下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每一道声音都透着历经沧桑的嘶哑,有的哽咽,有的喜极而泣,也有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过去的这大半年,对他们而言,也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树倒猢狲散,谢家崩坍,他们这些谢家的下人自然也没什么好下场,都被官府发卖了。 彼时顾非池不在京中,卫国公又重病不起,也没能把这些人都买下来。还是后来顾非池回京后,辗转了一番,派人一点点地寻了回来。 顾非池低声道:“元帅府和公主府的人找回了六七成。” 余下的,有的死了,有的不知道卖到了哪里,也有的在新的主家安定了下来,不想再回京城。 顿了顿,顾非池的声音陡然沉了三分:“长公主身边的那些……都跟着殉主了。” 昭明长公主身边伺候的人,无论乳娘,嬷嬷,还是宫女,无一例外地在长公主死的那天,自缢而亡,对外的说法都是“殉主”。 顾非池自然没有亲眼目睹,只听说当时公主府的正堂里,悬挂在横梁上的一具具尸体密密麻麻,场面惊悚得把进去抄家的锦衣卫也惊了一跳。 上回他把谢无端救回京城时,谢无端重伤在身,顾非池也一直没敢跟他细说这么多。 谢无端环视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心头一阵酸楚,过去这些年他常年征战在外,很少回京,但他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是服侍过谢家几代人的老人了。 “我回来了。”谢无端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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