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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后来因为要给我看病,我爸就带我搬到了另一个地方……不过这么多年,这老房子一直没卖。” 沈难从口袋掏出钥匙,往生锈的门锁里塞了许久,硬是没能塞进去,最后手指稍稍用力,钥匙头直接在门锁里断了半截。 沈难:…… 就当他挠头之际,一只手掌随意的在门锁上一贴,满是锈迹的门锁瞬间重塑,咔嗒一声自动打开。 沈难转头看向身旁,只见陈伶穿着大衣,双手一摊,对他做了个“很难吗”的表情。 “房子有点老了,估计不太能住人……先进去看看吧。” 沈难推开大门。 在一阵刺耳的吱嘎声中,老旧木头的气味混杂着尘埃扑面而来,肉眼可见的灰尘如同起浪扫过二人身前,两人同时抬手遮住口鼻。 虽然是老房子,但采光相当不错,阳光穿过密集的蛛网,照射在满是尘埃的桌面与地面,凌乱的杂物摆放在屋子角落,甚至能看到几只老鼠从中晃过…… “所以,你大老远带我过来,到底打算怎么解决一体双魂?” 陈伶目光扫过陈旧的屋子,忍不住问道。 沈难迈步走入屋中,到角落的杂物堆里翻找许久,从中搬出一些形状各异的工具,全部整理到满是尘埃的桌面上。 “想要解决一体双魂,说难很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 他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墙壁,墙上有几张老旧的傩面,依旧无声悬挂, “只要,让你也成为。” 第967章 汇合 “我?” “没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体内的另一个灵魂,也是‘巫神道’。”沈难平静开口, “‘戏’与‘巫’的结合,便是……这条路我能走,你也一定能走,所以理论上来说,只要制作出一张特殊的傩面,能够承载他的灵魂,并用巫术温养,一体双魂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如果是之前,陈伶听到这些话并不能理解。但在他亲眼目睹沈难的过往之后,他似乎能明白沈难的想法…… 沈难成,是因为他的父亲将自己的灵魂与巫神道都转移到了傩面中,这才让戏与巫结合。而夭本身就没有肉体,只要制作出一张傩面,或许也能让他转移其中。 “如果傩面能够承载灵魂的话,为什么要特地来做一张?直接拿一张现成的,把灵魂转移进去不行吗?” “不是所有傩面都能承载灵魂的,傩面与‘神’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比如说求雨的傩面,就与驱邪的傩面不同,不同的面具代表着不同的性格,戴上不同的面具,回应的愿望也不一样…… 要承载他的灵魂,就必须让这幅傩面与他的联系绝对紧密,要么是他亲手做的,要么是专门替他做的,所以任何一张现有的傩面都不行。” 沈难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工具排列整理, “本来我们家还有一套工具,但是都在一场地震中损坏了……只有这里,还保留着一些老式的工具。” “所以,这张傩面需要我自己来做?” “你体内的灵魂,只有你最了解,你总不能指望我来给你做?” “但是我从来没做过。” “我可以教你。” 沈难指了指刚才那把被他重塑的门锁,“以你的能力,学会制作傩面应该很快。” 陈伶陷入沉默。 陈伶并非是不愿意帮夭制作面具,而是他没有信心,做出真正属于夭的面具……他对夭的了解太少了,归根到底,他只是一个空降到三区的局外人,甚至都没跟夭真正见过几次面,怎么做出能够与夭紧密联系的面具? “夭……” “试试吧。”夭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似乎有些无奈,“你总不能让我自己做……是不是?” 如今的夭没有身体,就算飘出来也没法拿工具。而且陈伶站在舞台上,也做不到让夭来接管身体,现在除了陈伶,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能做。 陈伶深吸一口气,“好吧,我试试。” …… 一辆汽车在公路前缓缓停下。 “……是这吗?”陆循扭头看向副驾的杨宵。 “从手机信号定位来看,确实是这没错。”杨宵指着那条岔路说道,“这里一直往前走。” “好。” 陆循驾驶汽车往村庄的方向驶去。 “陈导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苏知微坐在后排,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疑惑开口。 “不知道,或许是陈导的老家?” “他老家是在这吗?” “我也不知道……他自己从来没提起过。”杨宵停顿片刻,“说起来,我们除了陈导叫陈伶之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本身就是一个谜团。”陆循眼眸微微眯起,“在神农架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不简单,他对我们……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知道某些事情会发生一样,一直在引领着一切。” “而且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身上会发生某种变化。”苏知微思索着补充了一句。 “无论如何,他对我们都没有恶意……至于其他的,我们可以多问问,如果他愿意解答,自然是最好。” 车辆缓缓驶入村庄,又惹得这里的村民好奇张望,他们开车在村里绕了一圈,最终在众多疑惑的目光中,驶入了陈伶二人的老屋空地。 陆循三人解开安全带,接连下车,看着眼前的二层老屋,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从屋中走去。 “你们是谁?”沈难狐疑的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沈难?” 苏知微上前几步,沈难看到她,觉得有些眼熟。 “你是……” “我是苏知微。” “苏知微??”沈难惊讶的打量着她,“这么多年不见,你的变化真是不小……你怎么来了?肖老也来了吗?” “没有,肖老没来,但是她一直挂念着你。” “你们认识?”陆循自然的加入对话。 “嗯,沈难是沈历大师的儿子,当年他们家出了些事情,在肖老师家暂住了一段时间……所以,我们也当过邻居。” “原来你就是沈难,幸会。” 陆循自然的伸出手,“我是陆循,虽然没有正是见过面,但我经常在749局那边听过你的名字。” “原来是你……” 陆循常年与749局打交道,即便是沈难也有所耳闻,但在这个节点上,见到与749局有关系的人,还是让他心头一紧。 “你们是来抓‘灭世’的?还是来抓我的?” “都不是,我已经不替749局做事了,我们是陈导的朋友。” 有苏知微在,沈难对他们也没有太过警惕,毕竟苏知微是肖老的人,而肖老确实是在帮陈伶……于是,沈难目光落在了最后一个人身上。 “这位是……” 杨宵不像苏知微和陆循那么善于交际,他只是默默的站在最后,伸出手掌,“我叫杨宵。” “你好。” “所以,陈伶在哪里?”苏知微终于问道。 沈难转过身,指了指远处。 荒芜的田野之上,一个身影坐在不知从哪里搬来的小凳上,一只手拿着一根木头,一只手拿着刻刀,正低着头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抬起刻刀,在木头的边缘落下,三两下便削出了一个人头轮廓。 但他仔细看了许久,又摇了摇头,丝丝缕缕的电光从他掌间闪过,手中的木头瞬间重塑复原,仿佛根本没有被雕刻一样。 陈伶沉思许久后,又一次抬起刻刀…… 这个过程足足重复了六七次,十几分钟后,他手里依旧是一块完整的木头,坐在田野间宛若雕塑。 “……”陆循匪夷所思, “他在干嘛?” 第968章 祭神 陈伶在纠结。 凭借对物质外形的绝对掌控,以及对细节的绝对洞悉,理论上来说,他可以让这张面具成为他想要的任何模样,甚至可以一比一还原一个“陈伶”的脸,就连毛孔都分毫不差。 但沈难阻止了他,傩面并非是越像越好,它就与脸谱一样,要用夸张的手法放大特征,将人物的性格用最直白的方式呈现……换句话说,它需要艺术化处理。 陈导是学编导的,对图画尤其是面具的艺术和审美,他并不擅长。 “需要这么纠结吗?”夭的声音从心底响起。 “如果是我自己的脸,我当然不会纠结……但……” 陈伶长叹一口气。 “也许是你想太多了。”夭耐心的开口,“你可以先做一张面具出来试试,万一这东西其实没那么严格呢?” 陈伶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 自从进入时代存档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一直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无论如何,先试试再说。 下定决心之后,陈伶便不再犹豫,他脑海中浮现出夭的面貌,凭借着自己对他性格的模糊印象,开始一点点在面具上刻画起来。 …… 厚重的云层逐渐笼罩天空。 沈难不知从哪里收拾出一张小桌子,摆在屋门口的空地上,杨宵等人拿着小板凳绕桌子一圈,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手里的扑克牌。 “一个6。” “一个Q。” “K。” “小王。” 随着陆循将一张灰色的王牌被丢在桌面,其余三家都不吭声了,所有人都知道场上还有一个红色的王牌,但没有人想在一开始就将其打出……最具压制力的牌,必须要在最关键的时间出现,这是最简单的逻辑。 几圈打完,杨宵将手上剩余的牌丢入牌堆,无奈的看向身旁的沈难: “你就不能从小牌开始打吗?我手上一堆3和4打不出去了。” “没办法,我手上最小的就是6……我不把他打出去,怎么把小王和大王骗出来?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先手,总不能浪费了吧。” 沈难耸了耸肩,作为败方代表开始洗牌。 “打牌也是有策略的,知道自己的牌不行,就得想办法让队友先跑出去。”陆循随手将自己没打完的牌也递给沈难,“你们输就输在,太不团结。” “不光是团结的事吧。”沈难看向赢家苏知微,长叹一口气, “你们的牌太好了,大小王都在你们那,还有两幅炸弹……这怎么打?” “你们的炸弹也不少,只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苏知微微笑着回答。 在沈难洗牌之际,杨宵回头看了眼荒田的方向, “咦……陈导是不是快刻完了?”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陈伶并没有再动用还原木头,而是在刻出基本轮廓后,认真的开始雕琢面具细节。 由于距离太远,众人看不清陈伶手中的面具具体什么样,但看起来已经快完工了。 “还挺快。”沈难看了下时间,“我还以为,他得再磨蹭几个小时。” 众人说话之际,昏暗田野中的陈伶已经缓缓起身,径直往空地走来。 “陈导,你终于结束了?”苏知微主动开口。 陈伶看到三人,先是一愣,脑海中并无法将他们与剧本中的角色联系起来,但看这架势,应该是自己的熟人才对。 他在时代存档中的熟人并不多,两男一女的话…… “你们怎么来了?”陈伶问道。 “我们从749局那边出来,看到你的消息,就顺着网线找过来了。”杨宵见陈伶走来,脸上浮现出笑意。 陈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诧异的打量了杨宵好几眼。 他猜的没错,眼前这个就是杨宵,既然如此另外两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但陈伶惊讶的是,几天前杨宵才学会操控磁场,现在居然已经能通过网络信号定位到自己的手机……这家伙的进步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都打上牌了。”陈伶看了眼牌桌上的扑克,“看来已经等了挺久。” “看你在忙,就没去打扰你。” 沈难将牌洗好,递到陈伶面前,挑了挑眉, “累不?一起玩一把?” “没时间了。” 陈伶随手把扑克揣进口袋,另一只手将面具递给沈难,“你先看看这个行不行。” 沈难接过面具,目光落在其上。这是一张黑白面具,不同于沈难黑色面具的狰狞丑陋,陈伶手中的面具平和而安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有眼角的位置染着紫意,蒙上一股淡淡的神秘感。 沈难盯着它看了一会,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不行吗?” “你知道,我为了学做傩面,花了多少年吗?”沈难叹了口气,“你这个虽然还有些瑕疵,但第一次做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十分完美了……就算你有那个特殊的能力,我也觉得变态的程度。” “它可以?” “从工艺上来讲,没什么问题,但它能不能解决你的问题,还得验证一番。” “如何验证?” 沈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眼天色,思索片刻后,转身走入屋中。 等到他再度出来的时候,众人都微微一怔。 此时的沈难,又穿上了那件黑红色戏袍,腰间挂着铃铛,肩上扛着黑旗,狰狞的傩面被他握在掌间,戏袍的衣角随着步伐轻轻摆动。 “你这是……” “行或不行,按照的方法,试一试便知。” 沈难走到阴风阵阵的空地中,手握面具,缓缓闭上双眼,像是在聆听着什么……戏与巫在他的手中交织,寒风中夹杂轻微的祈祷声,萦绕在他耳边。 陆循,杨宵,苏知微,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此刻都打量着闭目沉默的沈难,不知他要做些什么。 但陈伶毕竟是亲眼见过沈难出手的,上次沈难来救他,穿的也是这件戏袍……而且从沈难现在的架势来看,他应该是在完成“祈祷”。 只不过,这次并非是他自己在祈祷,而是他在聆听附近其他人的愿望。 众人等了许久,沈难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陈伶,接下来我的舞步,你要记好了……” 沈难郑重的看向陈伶,“这支舞,是沟通‘神’的舞,当你戴上傩面之后,它就是引动神降的媒介…… 它的名字,叫做。” 第969章 起舞 天空逐渐暗淡。 这并非是自然的现象,现在不过是下午四点左右,太阳理应灿烂炽热……厚重的乌云笼罩天空,仿佛冥冥中有某种力量,已经开始干预这里的天气。 陈伶抬头看向云层,他记得当时沈难来救他的时候,天气也是一点点变成这样的,随后便雷云滚滚,狂风大作。 这是沈难那张傩面的力量? 咚——咚——咚…… 隐约的声音回荡在陈伶耳畔,他微微一愣,回头问杨宵等人: “你们听见了吗?” “什么?” “鼓声。”陈伶停顿片刻,“从远方传来的鼓声。” 杨宵等人怔了片刻,仔细侧耳聆听,但他们的听力毕竟不及陈伶,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也没听见。” 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陈伶沉思之际,沈难手掌缓缓抬起,将那张狰狞傩面戴在脸上。 咔嚓—— 一道苍白雷光瞬间划过天际, 沈难黑红色的戏袍在风中飞舞,那张狰狞面具在雷光映照下,仿佛拥有了生命,令人看一眼便心惊肉跳。 咚——咚——咚…… 当沈难戴上面具的瞬间,沉闷的鼓声便越发清晰,仿佛有人用鼓槌一下下敲击着众人的胸膛,心脏都为止颤动。 “听见了!”陆循当即环顾四周,“哪里来的鼓声?” 方圆数里之内,并没有人打鼓,但鼓声却从沈难身后的虚无中响起,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这就是肖老师说的,?”苏知微回想起之前肖春萍的描述,喃喃自语。 沈难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的,拥有通天伟力的,他的成功无法复制,也几乎没可能传承……就像是一朵生长于时代洪流中的昙花,短暂绽放,又注定凋零。 隐隐雷鸣于云间传来。 那张狰狞傩面缓缓转头,看了眼陈伶,下一刻便挥动黑旗,身形御风而起! 陈伶知道这是沈难在让自己跟上,立刻脚踏云步,跟着那黑影向云层扶摇直上……与此同时,陈伶已经发动,紧紧注视着沈难的一举一动。 之前被749局追杀的时候,陈伶根本无暇关注沈难的动作,但此刻看来,沈难的身形确实在以一种诡异莫测的姿态起舞,时而踮脚蹦跳,时而双手连翻,时而俯身旋转……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的卡上虚空中的沉闷鼓声,像是在来自虚无的伴奏声中,完成一场神秘而莫名的舞蹈。 陈伶在戏道古藏,便学过“唱”“念”“做”“打”,对于肢体动作有着相当强的记忆与模仿能力,沈难的舞步对别人而言或许看了就忘,复杂无比,但对陈伶而言却并非什么难事。 就在陈伶脚踏云步,专心致志学沈难的舞蹈之时,后者突然挥动旗帜,向着下方缓缓落去。 下方,是陈伶来时路过的小镇。 这座小镇规模不大,一共也就只有寥寥几条街道,道路两侧混杂着小商铺与民房,也没有车道,只有一条还算宽敞的马路,能够容纳两辆汽车并排通过。 而此时的马路边缘,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拖拽着一只铁皮板车,一点点往前挪动。 在铁皮板车之上,蜷缩着一个浑身包裹在脏兮兮被褥间的身影,那是个骨瘦如柴的孩子,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打量外面,面目丑陋而畸形,令人看一眼便头皮发麻,根本不敢靠近。 女人身前挂着一面“献出爱心,救救孩子”的显眼海报,正挨家挨户的上门乞讨,可随着她的靠近,沿路无论是商铺还是民房,都立刻关上大门。 “您行行好,救救孩子吧……” “去去去,到别处去,我们没钱给你。” “您行行好…… ” “这种都是骗子,说不定孩子就是拐来的,给我离远点,真晦气!” “……” 一扇扇大门在女人面前关闭,淅淅沥沥的雨滴从云层落下,浸湿脚下的大地。 女人对此似乎已经麻木了,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麻袋,盖在孩子的被褥之上,然后自己淋着雨,继续缓缓向前挪动。 就在这时,一阵鼓声从远处传来。 “哪里来的声音?是谁家要结婚吗?” “不是吧,这鼓声也不像是结婚的鼓……感觉像是有人游街唱戏?” “这时候,哪来的人唱戏?” “你看那,那不就是吗?” “……” 蒙蒙雨水从灰暗天空划落,一个似癫似疯的身影,一手抗旗,一手握着铃铛,从雨中起舞而来。 雨水划过狰狞恐怖的傩面,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心神一震,它的脸太吓人了,在雷光映照下简直像是恶魔。原本还打算在街边看戏的民众,纷纷被这人吓到,惊疑不定的回到各自屋里。 眨眼间,街道便横扫一空…… 唯有女人拖着板车,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看着狰狞傩面向这里蹦跳而来,却未挪动分毫。 她呆呆看着那张吓人的面孔,朦胧水汽在眼眸间升起,她扑通一声当场跪倒在水洼中,对着沈难磕头跪拜。 沈难的面具吓走了所有心有畏惧之人,却吓不走一个虔诚祈祷的母亲; 清空所有街道后,唯一剩下的,便是走投无路的信徒。 “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求求你……” 女人不断给沈难磕头,她或许不知道什么是傩,但她这一路走来,逢庙便拜,逢观便磕头,她钻过关公的大刀,求过乡野间的土神,无论眼前的是何方神鬼,只要能救她的孩子,她都愿意跪。 叮当——叮当—— 黑红的戏袍在雨中起舞,垫着脚尖蹦跳到女人的面前,他蛇般弯下腰,脖子扭动,狰狞面具在女人身前诡异的摇摆,伴随着阵阵铃声,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再然后,他一步跨过跪拜的女人身躯,挥舞手中旗帜,朝着板车上的蜷缩孩子靠近。 挥舞的旗帜像是刀,斩断了这对母子周围所有的不幸,在孩子那惊恐的目光中,狰狞面具抬起手,向着他的头顶摸去…… 第970章 沈难的心思 咔嚓—— 一道轰鸣雷声自孩子耳畔响起,他的意识瞬间消失,一头倒在板车之上。 雨水顺着沈难的指尖划过,他的手掌还保持着抚摸的姿势,那张狰狞面具凝视着晕厥的孩子,凶神恶煞,森然可怖。 “小田!!” 还在磕头跪拜的女人见此,当即惊呼一声,跌跌撞撞的起身往这里跑来。 沈难缓缓收回手掌,狰狞面具扫了眼跑来的女人,身形再度踮脚摇晃起来,像是喝醉了酒的舞者,扛着旗向远处蹦跳走去。 女人惊恐的将孩子从板车上扶起,脱下他身上的麻袋与被子,看到眼前的景象,突然愣在原地。 只见原本长在孩子后脑的硕大肿瘤,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其彻底抚平……与此同时,孩子原本骨瘦如柴的身躯,竟然肉眼可见的开始恢复血色! 雨水划过孩子的肌肤表面,像是一颗颗从天而降的珍珠,女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双手颤抖着抱起他的身体,宛若做梦一般。 “妈妈……”轻微的呢喃从怀中响起,像是一道雷光,轰在女人的脑海。 她猛的回过神来,抱着孩子看向雨幕中的某个方位,然后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一下又一下用力的磕在地面。 砰砰砰—— 女人的磕头声淹没在雨中,直到鲜血从额角流淌也不曾停止。 水汽朦胧的街道尽头,一个黑红戏袍的身影手舞足蹈,旗帜招展,像是来人间游乐的神明,大笑归天。 …… 淅淅沥沥的屋檐之下,沈难缓缓摘下傩面。 虽然这次只戴了几分钟面具,沈难的脸色却已经苍白如纸,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看向身后。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一个穿着大衣的身影不知何时也来到屋檐下,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沈难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没看清?这舞确实太复杂了……下次我们再……” “看清了。”陈伶缓缓开口, “这舞对我来说并不难。” 沈难:…… 陈伶说的是实话,他有戏道古藏打下的基础,这种肢体运动真不是什么难事……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在刚才沈难救孩子的动作上,看到了当年他父亲救下他时的影子。 “所以,你平时都用的力量,来做这些吗?” “基本都是吧,我不喜欢打架,平时也没人会找我打架……”沈难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傩面,眼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而且,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或许也没人能做到这些了。” 沈难是世界上唯一的,也是唯一能降下神迹的存在,如果有些事情他不做,那有些人就永远丧失了活下去的可能……比起杀人,沈难更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去救人。 “但你本质上就是普通人。”陈伶的秘瞳注视着沈难的脸颊, “戴上面具,就会成为‘神’……这是馈赠,也是压力,过多的动用的力量,对你身体造成的负担太大……短命,猝死,早衰,总有一个会落在你头上。” “我知道。” “那你就该珍惜自己的生命,少用的力量。” “但我迟早会老死的,不是吗?与其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活下去,不如让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意义……或许,这就是上天让我活下来的原因。” 沈难攥着面具的手越发用力,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目光复杂无比, “而且,如果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那就让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就好了。” “所以,你当时特跑来追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让我成了?”陈伶的眉头微微上扬,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怪不得你主动提出,可以帮我解决一体两魂的问题,还大老远把我带到这里,又是做面具,又是教祭神舞。 从一开始,你就看到了我体内的‘戏’与‘巫’……你其实并非一无所求,你想让世界上诞生第二位,以免自己短命死后,这条路彻底被人遗忘。” 沈难没有否认,他看着陈伶的眼睛,微微一笑。 陈伶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沈难接近他,确实是别有用心,但归根到底,沈难的目的还是纯粹且无私的,他确实可以解决一体双魂,只是希望在这同时,能够让也传承下去。 陈伶丝毫没有被算计的恼怒,反倒越发倾佩沈难,在这人人利益熏心的和平年代,能够出现沈难这样的人物,确实是人类之幸。 “我可以试试,但还是那句话……我不保证能做到。毕竟我跟你之间,还是有区别的。” “我知道,你的戏神道是扭曲的。”沈难微微点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我所谓的‘扭曲神道’,其实只是两条神道的结合,算不上真正的扭曲……但你的戏神道,却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散发着诡异。” 沈难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你的那个……真的能算是‘神道’吗?” “……我的情况比较特殊。” 陈伶还是只能含糊其辞。这并非是他不想解释,而是他自己确实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扭曲神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难也没有追问,他与陈伶又回到破屋前的空地,此时的雨水已经小了不少。 陈伶看了眼昏暗的天光,确认了一下自己在时代存档剩余的时间: ——00:09:32。 只剩不到十分钟了么…… “既然你都记住了,那就来试试吧。”沈难满眼期待的看着陈伶,“戴上面具,像我刚才那样起舞,然后在感应神降的同时,把第二道灵魂引入傩面。” 沈难费这么多精力,把陈伶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证第二位的诞生,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甚至比陈伶自己更希望陈伶成功。 杨宵等人也同时转头看向陈伶,似乎有些好奇。 陈伶看着自己手中的黑白面具,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其戴上自己脸庞…… 第971章 来自世界之外的凝视 面具与陈伶的脸完美贴合在一起。 此时的陈伶,已经换回了自己的大红戏袍,黑白面具戴在脸上,本就鲜艳危险的气质,更加染上一层神秘…… 与此同时,沈难摘下了自己腰间的铃铛,连同那神秘旗帜一起递到陈伶手中。 “这两个东西,有什么能力吗?”陈伶疑惑问道。 “没有,它们只是配合祭神舞的道具。”沈难如实回答,“不过当你完成神降后,它们会成为仪式的一部分,让你更轻松的驾驭力量。” 陈伶点点头,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入淅沥小雨之中。 ——00:08:57。 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黑白傩面之上,陈伶回忆着刚才沈难的动作,一只手将旗帜扛在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摇晃铃铛。 叮当—— 大红戏袍在雨中起舞。 轻盈流畅,诡谲神秘,陈伶无论是动作还是步伐,都完美复刻了刚才沈难的表现,几乎分毫不差,或许是戏袍色彩与傩面颜色不同,陈伶的舞更给人一种飘渺空灵的感觉。 陆循,杨宵,苏知微都被陈伶所吸引,一旁的沈难更是目光闪烁如炬,期待的同时,有些紧张的攥紧双拳…… 傩面在雨中摇摆晃动,伴随陈伶诡谲的舞步,一股莫名的气息开始从他身上飘散。 陈伶的心中升起一股异样。 正如沈难所说,祭神舞是与“神”沟通的方式,它类似于戏道古藏的四大基础秘法,将巫的精髓融汇在动作之中,但想真正完成神降,仅凭舞还是不够的。 下一步,就是要在与‘神’的沟通之中,将夭的灵魂转移到傩面,赋予傩面灵魂。 “夭。”陈伶在起舞的同时,心中默念夭的名字。 “嗯。” 一个声音从陈伶心底响起,一道灵魂开始主动抽离他的身体,向脸上的面具涌动。 这是夭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感知,当沈难感应到它的瞬间,一股浓浓的惊骇占据他的瞳孔…… “好强大的灵魂!” 沈难之前虽然从陈伶的身上感知到夭的存在,但就如同雾里看花,看不真切,只能隐约感受到那是个巫神道……但当夭真正展现自己完整的灵魂时,就算是身为的沈难,都被那灵魂的威压给震慑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灵魂。 夭在天枢界域时,便吞噬了空亡所拘的几十位天骄的灵魂力量,虽然至今没有肉体,但单论灵魂强度,除了个别特殊神道外,几乎没人能与他媲美……陈伶与沈难,也不例外。 “一个扭曲戏神道,一个强大到恐怖的巫神道灵魂……这两者结合,会造出一个怎样的怪物?”沈难喃喃自语。 猩红的戏袍袖摆宛若游蛇,在雨中舞动。 随着夭的灵魂暂时栖息在傩面之中,陈伶的祭神舞越发富有力量感,某种气息开始与虚无相连,陈伶开始引导这股气息,将自己与傩面中的夭建立联系…… 在祭神舞的力量下,陈伶与夭之间仿佛有一根丝线即将成型,“戏”与“巫”开始缓慢交织,飓风自他脚下缓慢升起! 看到这一幕,沈难的眼眸明亮无比!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强烈的灼烧感开始从陈伶的锁骨传来,冥冥中,一股更加强烈的联系直接击碎了陈伶与夭间刚刚要建立的气息! 陈伶错愕的低头望去,只见在自己锁骨位置,一枚鬼脸印记紫芒大作! 如果说陈伶刚刚建立的气息,像是一根飘忽不定的蛛丝,那此时从锁骨中爆发的力量,就像是一根锁链,将他与夭相连的同时,还一同延伸到虚无中的尽头…… “这是……”陈伶立刻就辨认出了这气息的来源, “神祭之地???” 陈伶清楚的记得剧本上写着,在不久之前,红王带着他去到禁忌之海的最深处,进入了忌灾的腹中,并在那里找到了巫道古藏的一角,储存了有史以来人类文明中所有的“祭礼”的……神祭之地。 借用神迹之地的力量,红王唤醒了陈伶体内的夭,帮助陈伶从嘲的手中夺回了舞台,也是在那时,陈伶,夭,与神祭之地间便缔结了某种极为紧密的联系…… 沈难教陈伶的祭神舞,是一种“祭”的方式,是沟通‘神’的渠道……就像是给了陈伶一串能够连接“网络”的密钥。但他并不知道的是,如今“网络”的本体,就在陈伶的手中。 轰——!!! “祭”的力量宛若洪流,顺着陈伶锁骨处的鬼脸印记狂涌而出,其中蕴含的巫神道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彻底超出了陈伶与夭的承载极限。 陈伶脸上的傩面轰然爆碎, 与此同时,一股冲天的神祭之地气息,以祭神舞为载体,好似火柱般从陈伶体内奔涌而出,冲上云霄!! “这……这怎么可能?” 沈难手中的傩面微微震颤,像是被神祭之地的气息所招引,若非被沈难紧紧攥在手里,恐怕已经自动飞出……他呆呆看着眼前的画面,脸上满是迷茫。 他设想过陈伶会失败,甚至想好了安慰陈伶的措辞,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彻底超出他的认知。 神祭之地的气息以陈伶为载体,像是黑暗中的炬火,熊熊燃烧。 还未等沈难说些什么,一道目光仿佛跨越世界的壁垒,缓缓锁定了这座老旧小屋……当那目光看向这里的同时,空地上的众人,也看到了它。 那是个单调的世界。 那里没有色彩,天地只剩下黑白灰三种颜色,无垠的海水在铅灰色云层下翻涌,无数诡异的咒文怪物在海面翻腾,像是群魔乱舞,任何一只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在海面之下,一道遮天蔽日的恐怖巨影缓缓浮起,灯笼般灼热庞大的眼瞳于深渊中睁开,目光跨越世界的壁垒,望向陈伶所在的宇宙,然后一点点锁定官洲空地山的陈伶……或者说,是他身上散发的独属于“神祭之地”的气息。 吼——!! 那匍匐于禁忌之海深渊中的巨影,像是被神祭之地的气息所激怒,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震碎杨宵等人的耳膜…… 然后,滔天的海啸开始在海面上翻涌,那“灭世”般的巨影挪动身躯,开始向地球所在的方向靠近。 第972章 灰色天使 “忌灾……” 看到那熟悉的深海怪物,陈伶的眼瞳微微收缩。 陈伶此时正身处时代存档,眼前的这个忌灾,绝对不是他见过的那只九君时代的忌灾……而是这个时代的忌灾! 但这个时候灰界应该还没跟地球交汇,禁忌之海的灭世灾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那是什么东西?!” 杨宵三人只觉得自己已经进入灰色世界,脚下海水翻涌,来自深海之底的怪物咆哮着一点点向他们靠近,像是要将他们吞没! 杨宵三人阶位太低,沈难更是普通人,在“灭世”的杀意之前,就像是泰山脚下的蝼蚁般渺小。 灭世威压混杂着来自禁忌之海的冻风,顷刻间便冻僵了四人的身体,他们的脸色煞白,不受控制的僵倒在地,生机如同风中残烛,似乎下一刻就会被直接吹灭。 尤其是沈难,他的皮肤已经出现不自然的红意,睫毛与嘴唇都好似寒霜,他颤抖着试图重新戴上面具,但在忌灾的威压下,他一个普通人连小拇指都动不了…… 吼—— 来自禁忌之海的低吼在众人耳畔回荡, 这是异世界最强生物之一的压迫感,直接将四人打入绝望深渊。 就在他们的意识即将模糊之际,一个朱红身影闪至他们身前,他怒视着仿佛要横跨虚空的忌灾,深吸一口气…… “——滚!!!” 一双双愤怒的猩红眼瞳,自陈伶身后的虚无中睁开,另一只潜藏于他体内的“灭世”,像是感应到了忌灾的挑衅,发起反击。 在杨宵四人惊骇的目光中,陈伶被无数猩红眼瞳环绕,比忌灾更具压迫感的灭世气息,从他身上轰然喷发!! 咚——!! 原本已经快将众人吞没的禁忌之海,瞬间被吼出一道狰狞巨洞,滔天巨浪以忌灾为中心爆开,像是有一只无形之手,硬生生按在它的头顶,将其压回了海面之下! 几乎同时,神祭之地的气息被强行截断,天空中的灰色潮水般退去,强行与地球相连的异世界一角彻底断联,消失在虚空之中。 寒风呜咽。 冰冷的雨水重新笼罩大地。 破旧的小屋之前,四道身影趴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他们的目光都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同样散发灭世怪物气息的戏袍身影,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陈伶身后的猩红眼瞳逐渐淡去,他也终于从刚才的气息冲击中缓过神来,豆大的汗水一滴滴划过脸颊,脸色苍白如纸…… “陈导……你……”陆循的声音有些沙哑。 陆循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旁的杨宵同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陈伶在他们的心中的形象,一直是神秘的,也是充满善意的,正是因此哪怕749局一口咬定陈伶是什么“鬼嘲灭世”,他们也丝毫不信。 但刚才陈伶身上散发的气息,绝对不属于人类,那是和刚才那个深海巨物一样,是怪物的气息。 沈难仰面躺倒在地上,似乎还未从刚才的画面中缓过神来。 “灰色的世界……” “所以……我当时看到的,是真的……” 沈难闭上眼睛,记忆仿佛又回到那场大地震……当时他在废墟中昏迷后,做了一个梦,他听到有很多人向他祈祷,而在所有祈祷结束之后,他恍惚中看到了一个灰色的世界。 那个世界死寂荒芜,看不到人类,只有无数长相怪异狰狞的生物。而在那个世界的最深处,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或许是那个世界太过遥远的缘故,沈难听不清那声音在说些什么,但他隐约能感觉到,是那来自灰界深处的声音,将他的意识招引到这里。 当时的沈难浑浑噩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竭尽全力,想要试着看清那声音的主人…… 最终,他看到了……即便只是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个六翼的灰色天使。 在那之后,沈难的意识便灰色世界脱离,等到在医院里苏醒,他都分不清那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他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恐怖世界的存在。 但当忌灾出现的那一刻,沈难确定了,他当时看到的一切并不是梦。 “……你们没事吧?” 陈伶站在雨中,回望倒在地上的四人,头发已经被雨水浸湿。 沈难踉跄的从地上爬起,当即问道: “刚才的那个,是什么?” 陈伶沉默片刻,“我说过,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有一个灰色的世界,将地球拖入深渊……那个,就是灰界。” “灰界……”沈难喃喃自语。 “陈导。”陆循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是问道,“你刚才那是……” 陈伶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此时的他,已经没心思去解释嘲灾,而且嘲灾与他的关系他自己都没捋清楚,只是含糊的回答: “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不等陆循再问,陈伶便摆了摆手: “我累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陈伶转身便往雨中走去。 ——00:03:45。 看着陈伶离去的背影,杨宵,陆循,苏知微三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往屋中走去。 沈难看着陈伶离去的背影,与满地的傩面碎片,眼眸中浮现出浓浓的失落…… 陈伶还是失败了。 如果只是傩面出了问题,或者祭神舞不对,沈难都有把握帮陈伶解决,但他现在发现,陈伶所面对的东西自己根本无法理解……他甚至不知道,陈伶为什么失败,又为什么会引来灰界和那个恐怖的怪物。 或许,他的路真的无法复刻,这个世界上,也永远不会出现第二位。 沈难的双拳紧紧攥起,又无奈松开,正当他准备离开之际,一阵清脆的铃声突然从怀中响起…… 沈难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 …… 阴沉的乌云之下,陈伶沿着无人的乡间小路,独自前行。 雨水浸湿他的戏袍,滑过他的脸颊,冰冷而潮湿,但他却毫不在意……此时思绪,都在刚才降临的灰界之上。 第973章 你是谁 “你还好吗?夭。” “嗯。”夭的声音从脑海响起,“面具承载不住神祭之地的气息,它碎裂之后,我又只能回来了……” 陈伶微微点头,他抬头看向灰暗天空,目光有些迷茫。 “你在想什么?”夭问道。 “师傅说过,灰界降临之后,第一个出现在地球的灭世灾厄,就是忌灾。”陈伶停顿片刻,“它屠杀了一个国家,穿过大洋,最终来到了巫道古藏,吞下了神祭之地……当时我就有些奇怪,灰界里不止一只灭世,为什么偏偏是忌灾……为什么它一到地球,就冲着巫道古藏去了。” “所以,你是怀疑……” 陈伶脑海中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忌灾在翻涌的海啸上,对他身上散发的神祭之地气息愤怒咆哮……他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把它引过来的。” 夭陷入沉默。 “是我身上的神祭之地气息,通过祭神舞激怒了忌灾,导致它降临……不,再往深一步想,或许灰界降临地球,也是因我而起?”陈伶喃喃自语, “我身上有‘嘲’,你又连接着神祭之地,我们两个发动的,或许不仅能沟通‘神’,同时也沟通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是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 看到期待值在眼前划过,这一刻,749局对他的预言,突兀的涌上陈伶心头! 陈伶在雨中乡路停下脚步,浑身冰凉。 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声音沙哑无比, “鬼嘲灭世……降临人间……时代逆乱,天地共诛……也许他们没错,如果他们上次就杀了我,灰界就不会降临,人类根本不会进入下一个绝望的时代。” 陈伶的指甲深深扣入掌心,丝丝鲜血从中渗出,混杂着雨水流淌在地。 陈伶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他拼上性命,想要逆转时代,想要将一切回归到最开始……但现在发现,或许他的存在,才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我不这么认为。”夭的声音将陈伶的意识拽出深渊, “或许我们确实激怒了忌灾,但如果只是跳了支舞,就引得一个世界降临,未免也太夸张了……而且缔造灾难的是赤星,灰界也是随着赤星降临的,与你无关。 更何况,时代存档是否真实,还是未知数,现在就下定论未免太早了。” 陈伶沉默许久,苦涩的挤出一丝笑容: “希望吧……” ——00:01:48。 陈伶暂且压下混乱的思绪,看着头顶的乌云,长叹一口气……无论如何,这次的时代存档都已经快结束了,下一次进入这里,估计又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 如今他身处无极界域,一个月后身处何地,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 就在陈伶准备等待回归之时, 一个身影撑着伞,从他身后的乡路走来。 陈伶回头望去,只见沈难手里拿着几张傩面碎片,神情沉重,在雨中缓缓停下脚步。 “抱歉。”陈伶主动开口,“我失败了……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成为。” “失败不可怕,就算这次失败了,我们也还有时间……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们还有机会。” 对沈难而言,以“天”为单位的时间唾手可得。但对陈伶而言,每次来到这里,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两者的时间单位根本不同…… 陈伶也没有解释,只是无奈笑了笑: “或许吧。” “但是,有些事情不一样。”沈难话锋一转,看向陈伶的目光严肃无比,“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如果在一开始就不稳固,其他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陈伶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坦诚一些。” “……” 陈伶看着他许久,长叹一口气,“所以,你还是不相信我是穿越的……” “之前你说灰色世界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信了你一些……但现在看来,你并没有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是吗?”沈难晃了晃手机,“在上列车找你之前,我去抽空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电话打给肖老,向她确认了一下你的身份;第二个电话,我打给了上京的朋友,拜托他帮我进行一些调查。” 陈伶一怔,他没想到沈难竟然如此谨慎,虽然他也打给了肖春萍确认沈难的情况,但没想到沈难还特地派人在上京调查自己…… 不过想来也很合理,自己可是整个749局都在通缉的目标,沈难想让自己成为,总得确认一下自己的底细。 “然后呢?” 陈伶一边问,一边又确认了一下屏幕上的倒计时。 ——00:00:27。 “肖老对你的评价很高。”沈难停顿片刻,眼眸微微眯起, “但我朋友翻遍了上京市剧院的遇难人员名单,也没找到‘陈伶’的名字……那我就想问了…… 你,究竟是谁?” 轰隆—— 沉闷的雷声自乌云中响起。 陈伶心神随着雷声骤然一震,他愣在原地,看向沈难的目光满是茫然…… “你在说什么?”陈伶眉头紧锁, “我没有骗你,我之前确实是上京市剧院的实习编导……我是在地震发生的时候,被舞台上的吊灯砸死的,甚至我父母还领走了遗体……遇难名单上怎么可能没我?” “陈伶……” “你的朋友一定是落下了某个名单,或者他的信息来源根本就不准确,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详细的描述那座剧院的样子,甚至可以报上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名单……” “够了!”沈难打断了陈伶。 他径直走到陈伶面前,双眸好似剑般盯着陈伶的瞳孔,像是要将他彻底看穿。 “第一,我的这位朋友,就是上京市剧院的人力资源经理……” “第二……” “上京市剧院,已经三年没有招过实习编导了。” “我没想到,事到如今你还在装……” 沈难眼眸中闪过一抹怒意, “陈伶……不,或许这都不是你的真实名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坦诚一些…… 你……究竟是谁?” 第974章 双重旋涡 ——00:00:03; ——00:00:02; ——00:00:01; 沈难的身形在陈伶面前破碎,压抑到几乎窒息的陈伶,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形向无尽的深渊极速下坠! …… 咚——!! 陈伶猛的从床上坐起,像是濒死的溺水者,在最后一刻扑出水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密集汗珠从额角滚落……像是刚做完一场噩梦,脸色苍白如纸。 轰隆隆。 隐约雷鸣从窗外响起,如同他那穿梭时代也无法摆脱的噩梦;雨水滴滴答答的拍在窗上,像是恶魔在叩动陈伶的心弦。 陈伶呆呆的在原地坐了许久,才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眼眸中满是茫然。 “这不可能……”陈伶干裂的嘴唇轻启,“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我怎么可能……” 沈难最后的几句话语,如同梦魇萦绕在他耳畔,陈伶咬牙从床上下来,鞋子都不穿,便跌跌撞撞的往那面落地镜前跑去。 或许是身体太过紧绷的缘故,陈伶直接撞翻了一旁的木柜,艺术品摆件叮当的掉了一地, 但陈伶却顾不了那么多,他双手搭在镜子边稳住身形,死死的盯着镜中的自己! 汗水顺着发梢滑落,一张煞白的面孔映入眼帘。 不…… 看脸没有意义。 这具身体,本来就是陈宴的,自己的穿越,只是灵魂的穿越。 他是陈伶,是上京市剧院的实习编导,在赤星划过天际的时候,被舞台上的吊灯砸死,然后就穿越到了这里……陈伶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剧本的开头也是这么写的。 他的时代属于三百年前,他的家人,朋友,他的过往都被埋葬在那里,那是支撑陈伶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理由,如果连这些都是假的,那他还剩下什么? 陈伶本以为自己已经弄明白一切,他是谁,这具身体是谁,陈宴的存在,夭的存在……他已经被那种来自心底的恐惧与痛苦折磨过几次,他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他万万没想到,那种痛苦就像是无法摆脱的梦魇,又回来了。 陈伶没有再往下想,他从内心深处,本能的在排斥沈难的说法…… “一定是沈难搞错剧院了……或者,时代存档里的东西本就不真实……那并不是我所在的这段历史,只是一个平行的时空……” 陈伶尽可能的说服自己,就在他脑袋一团乱麻之时,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咚咚咚—— “陈先生,您还好吗?”女仆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刚才听到您房间有动静……您没出事吧?” 这一句话,直接将陈伶拉回现实,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还在无极界域的老巢,身处另一个凶险的旋涡之中,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没有时间痛苦,没有办法休息, 陈伶看着镜中脸色煞白的自己,双手食指僵硬的抬起,强行在嘴角两侧拉扯出一个笑容…… 咔嚓—— 女仆身前的房门被轻轻打开。 “哦~实在是抱歉!”陈伶顶着凌乱的头发,尴尬的笑道, “昨晚一直在整理医疗相关的资料,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两条腿都麻的没知觉了……刚才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 一边说着,陈伶一边拖着双腿倚靠在墙壁,脸上都是腿麻后酸爽的表情,在他的身后,调查问卷洒满地面。 女仆有些无语,她看了眼屋内,主动开门向里走去。 “您先休息,我帮您打扫吧。” “好好……” 嘴上说着好,陈伶略微挪动脚步,便酸爽的又僵在门口,表情精彩无比。 女仆觉得有些好笑,心中也彻底打消疑虑,她迅速帮陈伶整理好桌面,随后问道: “您今天起的有些晚,还用早餐吗?” “用,我缓一会就去。” “好的。” 等到女仆远去,陈伶才缓缓挪动身子,重新将房门关起…… 他疲惫的揉了揉眼角,一双眼眸中满是血丝。 无论如何,陈伶也无法接受沈难的说法。如今他又回到这个时代,想去证明沈难是错的无疑十分困难,毕竟上京市剧院也好,赤星遇难者名单也好,都是三百年前的资料。 但未知的恐惧,才是最令人煎熬的,陈伶无法忍受等一个月再去探究真相,那会将他逼疯的。 “一定有调查的办法……”陈伶喃喃自语。 他看了眼窗外阴云笼罩的无极界域,像是下定决心,一把抓着那些调查问卷,就往门外走去。 …… “你说什么?” 赤同刚给自己泡完一杯咖啡,听到下属的汇报,便猛的抬起头来。 “我们发现了老鼠党的踪迹。”那位篡火者严肃的开口,“上次那些巫师劫走方良夜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他们消失区域的周围调查搜索,我们对比了上次他们的逃跑路径,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们似乎在利用无极界域的地下排水系统,进行躲藏。” 赤同眉头紧紧皱起, “你是说……他们躲在下水道里?” “可能性很大。” “哼,果然是一群老鼠。” “赤同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做?要对地下排水系统进行彻查吗?” “……”赤同沉吟片刻后,脸色有些凝重,“无极界域常年阴雨,地下排水系统设计的更是错综复杂,而且由于建设的太过古老,有些区域的图纸并不全面…… 我们刚来无极界域没多久,但那群老鼠党大多都是无极界域土生土长的巫师,他们对地形太熟悉了,贸然进行搜查,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该死,要是有个对老鼠党熟悉的本地人就好了……” 就在赤同烦恼之际,一位女仆走到桌前。 “赤同大人,那位又说要见你……” “谁?”赤同的思路被打断,语气有些不耐烦。 “陈伶,他说要来找您汇报医疗方面的情况,您昨晚不是偷偷溜……哦不,提前休息了吗?”女仆试探性的问道,“需要再帮您推脱一下吗?” 陈伶…… 赤同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微光。 “不……让他进来。” 第975章 无极地下 在女仆的指引下,陈伶拿着厚厚一叠调查问卷,来到赤同的办公室门口。 “您请进。”女仆替他将大门打开。 陈伶整理了一下衣领,仰着头,一身正气的往赤同办公室走去,像是一位即将走上战场的辩论家。看到这架势,赤同的眼皮接连跳动,已经开始头疼。 “赤同。”陈伶一开口,就是一副和老同学讲话的语气,“我昨天熬夜整理了无极界域医疗现状的情况,汇总了大概十四个要点……” “停!” 赤同当即叫停陈伶,“我这边呢,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商量,你不用讲那么细……就,精炼一点就行,详细的我们之后再讨论。” 陈伶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 “简单来说,我认为无极界域现在的医疗资源分配极度不均,从地域上是这样,时间分配上也是这样。在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就算居民们生了病,也没有时间去看医生……少数几个开启夜间诊疗的医院,坐夜班的医生也人数不足,经验不足……” “行,我了解了。”赤同摆摆手, “第二个问题好办,我今天就下命令,让各个医院调整医生的坐班时间。至于医疗资源不够的问题,我们也没办法,毕竟界域里活下来的医生一共就那么多,我们没法变更多出来。” “那为什么不开放界域,让有病的居民可以乘坐列车,去其他界域看病?” 这句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都陷入一片死寂。 赤同直勾勾的盯着陈伶,眼眸微眯,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这一点,绝无可能。”赤同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伶察觉到氛围的变化,也没有再说下去。他提出这个想法,也没指望篡火者能同意,毕竟要是无极界域彻底放开,那所有无极界域的居民都会争先恐后的逃离这里,甚至其他几大界域会抓住机会,直接攻打无极。 他说出那句话,就是要让赤同拒绝,然后他才能顺理成章的提出下一个要求。 “好吧。”陈伶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想翻阅一下界域早期,或者大灾变时期的相关资料……在那段灾难时期,我们的医疗资源应该更加紧缺,我想学习一下当时我们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 陈伶提出这个请求,自然是为了找到自己存在的证据。 再怎么说他也是赤星降临后的第一批遇难者,他相信相关部门一定会留档……只不过这档案是否在那段动荡的时间被毁,或者如今处于哪座基地,他并不确定。 “大灾变时期的医疗档案?”赤同诧异挑眉,似乎没想到陈伶会提出这种要求, “这个范围太大了,我去哪给你弄去……更何况,我们也只是后来接管的无极界域,原本无极基地中的那些东西,大部分都在巫术协会的分裂动荡中遗失了,我们这里并没有。” 即便陈伶也没抱太大希望,听到这个回答,还是有些失落。 赤同看着陈伶,话锋一转: “不过,我知道哪里可能会有……” “哪里?” “如果真有这些档案,大概就在那些巫术协会的残党手里。”赤同悠悠开口,“现在……他们也被称为‘老鼠党’。” …… 无极界域,地下。 一阵酸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方良夜闷哼一声,缓缓睁开眼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格栅状的天井,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天井流淌,从阴暗头顶落入排水管道之中,发出瀑布般的哗哗声响。 “好痛……”方良夜捂着脑袋,错乱的记忆充斥着心神。 “方先生,你终于醒了。” 一个声音从旁响起。 方良夜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发黑袍的年轻人正缓步向这里走来,在他的双手掌心之上,都镌刻着神秘的符号纹路。 “你是……”方良夜眼中满是茫然。 “初次见面,我是杜兰,老鼠党的首领。”杜兰平静开口,“之前在人权工会跟你接触的那位吴朵,便是我们的巫师。” “老鼠党……人权工会……” 方良夜喃喃念道着这两个名字,觉得十分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季先生说你的记忆被盗神道影响了,可能会有些混乱……不过他已经用祝由术帮你修复了脑海,稳固神魂,至少精神不会在处于失常状态。” “盗神道……” 方良夜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难看。 他紧接着问道,“是你们从白银之王手里救了我?” “白银之王?不,我们还没那么强的实力,我们只是把你从拘禁所救了出来。”杜兰如实回答。 方良夜微微点头,他魂不守舍的坐回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之,方先生你先好好休息,这里是我们的据点之一,暂时还算安全。”杜兰看了眼时间,“吴朵还在外面忙,大概还有两个多小时回来,你们两个比较熟,遗失的记忆也可以慢慢回忆……” “……嗯。” 杜兰转身往昏暗中走去。 等到杜兰走远,方良夜便坐不住了,他起身在阴暗地下徘徊,喃喃自语: “白银之王果然对我的记忆出手了……不过,他们居然能从那里把我救出来,这个老鼠党,似乎有些实力……” “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头好痛……” 方良夜细细回忆着,随后便觉得记忆似乎出现断层,密密麻麻的汗水再度从额头渗出。 “不管怎样,我得先想办法联系上黄昏社……不知道邹伟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抵达天枢界域?” “不过我们刚在天枢界域闹了一番,那里戒备应该会很严……但有白峰前辈在,躲过搜查应该不是难事。” 方良夜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密。 当脑海中的某些记忆片段划过,一具具被他亲手斩杀的尸体还记忆犹新,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双手扶着床的边缘,低头便剧烈呕吐起来。 第976章 老鼠与希望 “我……这是……” 方良夜连续干呕了许久,才脸色煞白的缓缓起身,身体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方良夜毕竟只是普通人,陈伶的记忆对他而言太过刺激,一具温润无害的身体,配上极致血腥的记忆,让他的灵魂与肉体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 他主观觉得记忆里的这些不算什么,但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却无法接受。 就在方良夜还在消化记忆之时,一个身影从昏暗长廊的尽头走来,那人看到他正痛苦扶着床沿,惊呼一声,快步靠近。 “良夜,你没事吧?” 方良夜感受到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拍击着他的后背,一个充满担忧的声音响起。 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紫色连衣裙的少女正站在他身后,银色的耳坠随着她的拍动轻轻摇晃,一双乌黑的眼眸微光流转,好似琉璃。 看到那张面孔,方良夜心头微微一震。 “……吴小姐?” 那少女一愣,看向方良夜的目光有些幽怨,“杜兰说的没错,你的脑袋确实坏了……不是说好了叫我朵朵就行吗,现在喊吴小姐这么生分。” “吴小姐,你怎么……会在这?”方良夜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你不是在红尘界域的时候,就……” 吴朵表情古怪的看着他,许久后,长叹一口气。 “病得不轻啊……” 吴朵是土生土长的无极界域人,根本没去过什么红尘界域。她与方良夜是在不久前认识的,当时她按照杜兰的嘱托,去接触无极界域内的民众组织,毕竟他们这些巫师如今身在暗处,想要保护民众,就必须联合这些明面上的民众组织。 在与方良夜的接触中,他们越来越熟悉,对于这个内心温润,但敢于挑战的年轻人,吴朵心中已有好感。之前方良夜被抓捕,也是吴朵求着杜兰,这才发动老鼠党的力量将其救出来。 但现在看来,方良夜的记忆已经彻底错乱了。 “无论如何,我是该跟你解释一下。”吴朵将鬓角的发丝绕至耳后,“因为保密需要,之前只跟你说,我可以利用自己巫师的力量,帮助你们救助民众,反抗斗争……其实我的背后还有一个组织,全部由巫师组成,我们自称为‘老鼠党’。” “老鼠党……”方良夜皱眉开口,“这个名字……真是特别。” “这个名字也是杜兰起的,他说现在的无极界域就是阴暗的监牢,只有老鼠能拥有自由。”吴朵停顿片刻,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 “弱小的老鼠无法让太阳重新升起,便在阴暗与潮湿中传播希望。” 方良夜愣在原地,似乎被这句话所触动,身体本能的深处,一股认同感缓缓升起。 “……你总是在做一些伟大的事情,吴小姐。” 方良夜看着吴朵的眼睛,诚恳而真挚。 在他的记忆中,吴朵的身影与那身穿长裙,手提皮箱的模糊少女重叠,一股莫名的情感攀上心头……方良夜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但在他过往遇见的所有人中,眼前的少女是特别的。 感受到方良夜的目光,吴朵的脸颊飞起一抹红晕,她微微侧过头去,不再与方良夜对视: “嗯……哦对了……你跟我来,我带你看些东西。” 吴朵拉着方良夜,轻快的往另一边的通道走去。 方良夜跟着吴朵,在一条条昏暗复杂的通道间穿梭,无极界域的地下排水系统太过复杂,就像是一个大型迷宫,甚至还有大量上行与下行的阶梯……只是略微拐了三四个地方,方良夜就有些弄不清方向了。 方良夜觉得自己位置越来越深,大概几分钟后,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座巨柱耸立在昏暗之中,近百盏煤油灯被悬挂在附近的墙壁上,点亮大片的空地,极致的建筑挑高衬托下,这片下水道区域像是一座宏伟宫殿。 而此时的空地中,几十个身影正躺在地面,他们身下垫着厚实但脏兮兮的被褥,脸色都不太好,更有人直接匍匐在被褥边缘,疯狂咳血。 从着装上来看,他们都是无极界域的居民,大部分还穿着工厂的制服。 在他们身前,一位老人正盘膝而坐,手掌在那位咳血最严重的青年身上游走,像是在用某种特殊手法按摩,同时一股股乳白色的光辉自掌间钻入青年体内,剧烈的咳嗽声开始放缓…… “这是……”方良夜有些诧异。 “白银政府逼迫青年进行十八小时工厂生产工作,大量青年的身体状态直线下降,但是由于工作时长强制,大部分人都没时间去就医……就算有,无极界域的医疗资源也根本不够,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吴朵长叹一口气, “所以,我们会暗中接引一些病重的居民,用‘巫术’帮他们治疗……但不知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已经快治不过来了。” “十八小时生产工作么……” 方良夜对这个时长倒没那么惊讶,毕竟在他混乱的记忆里,大灾变前也有很多大厂社畜的工作时长也有这么久,甚至一些地区的学生在巨大压力下,也会这样玩命的学习。 “工作时长先放一边,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人病成这样?”方良夜指着那疯狂咳血的青年问道。 “我也不太懂……反正白银之王来了之后,就强制所有青年人投入生产劳动,具体生产什么,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就连车间里的工人自己都不清楚。” 吴朵摇了摇头。 “不是生产,是加工。”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杜兰穿着黑色长袍,目光扫过地上的众多病重身影,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攥起,“钴-60、锶-90、铯-137……他们在对大量放射性物质进行加工,除此之外,还有三硝基甲苯之类的爆炸物。” 听到这句话,方良夜一愣。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杜兰的声音再度响起: “白银之王,在批量制造脏弹。” 第977章 脏弹 “脏弹?什么是脏弹?”吴朵十分不解。 这个时代的界域居民,对大灾变前的武器知之甚少,毕竟那些武器在这个时代基本都无法动用,学校里也不会特地介绍。 “脏弹,是一种利用放射性物质产生大规模杀伤的武器,它通过爆炸物将大量放射性物质扩散到空气中,形成放射性沾染区。这些放射性微粒会随着气流扩散,人体一旦接触,就会受到辐射危害。”杜兰开口解释。 “类似于核武器吗?但不是说,科技倒退后核武器没法使用了吗?” “脏弹并不是‘核武’,其内部不会发生强烈的聚变或者裂变反应,它并没有太过复杂的原理,只是将放射性物质扩散出去。”杜兰停顿片刻, “大灾变前的时代,脏弹的制作存在门槛,主要是因为放射性材料太难获得……但这个问题在无极界域,并不算是问题。” “《材料学》……无极君。”方良夜明白了杜兰的意思,沉声开口。 “没错,在无极君的面前,再难获得的放射性材料都唾手可得,所以白银之王建立了大批量的工厂,用来对这些放射性材料进行加工,并制造成脏弹。” 方良夜心中了然,这么一来,无极界域内飙升的疾病率就可以理解了,长时间对放射性物质进行加工,必然会对人体造成影响,尤其是在十八个小时的曝光时长下,就算是再严密的护具也无法保证安全。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无极界域内的疾病率只会越来越高。 “他在为界域战争做准备……”方良夜眼眸中精芒闪烁, “白银之王是盗神道半神,仅靠正面战力未必能横扫五大界域,无极君楼羽没有足够的贤者之石,无法发挥全部战力,更何况白银之王大概也不敢彻底解放他的力量……这么一来,他就必须要拥有一种手段,一种能够对五大界域造成绝对震慑的手段。 脏弹是通过辐射造成杀伤,无论平民还是神道拥有者,都会受到影响,一旦他掀起大规模脏弹袭击,对五大界域的威胁是致命的。” 吴朵看着目光深邃的方良夜,一时间有些出神。 她觉得今天的方良夜,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无论是神态,语气,还是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 就连杜兰都忍不住多看了方良夜几眼,为他的思考高度而诧异。毕竟在他的认知中,方良夜只是一个无极界域工厂的经理,就算参与了人权工会的反抗斗争,目光也只会聚焦在无极界域内。 但现在方良夜思考的角度,完全是以九大界域,以人类整体为基础,光凭这一点就不像是普通人。 “你说的没错。”杜兰微微点头,“白银之王想要的,远不止一座无极界域这么简单。” “那我们该怎么阻止他?”吴朵忍不住问道。 杜兰看着地上的几十位病患青年,无奈的闭上眼眸…… “我们太弱了……别说白银之王,就算我们这些巫术协会的残兵败将加起来,也不是任何一位裁决代行人的对手。” 吴朵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陷入沉默。 弱小的老鼠无法让太阳重新升起,便在阴暗与潮湿中传播希望; “白银之王,无极君,裁决代行人,篡火者,还有脏弹……他们的势力太强大了。”吴朵看着痛苦挣扎的无极居民,眼眸微微泛红, “无极界域,真的还能再看到太阳吗?” “我们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白银之王再强,也遮不住这个时代的天。”杜兰缓缓抬头,目光凝视着那一片压抑到极致的漆黑,像是在等待什么的出现。 “The sun never dies.(太阳永不熄灭)” …… 陈伶走出赤同办公室,反手关上房门。 “老鼠党么……” 陈伶沿着奢华长廊,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大脑已经飞速转动。 赤同已经找到了老鼠党的一处据点,并筹备将其攻破……而看他的意思,似乎是希望自己以向导的身份,参与到这次行动中。 刚才漫长的时间里,赤同一直在试图给他洗脑,给老鼠党冠上“背地里进行邪恶仪式的巫师群体”的罪名。他甚至还拿出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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