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骗别人的男友_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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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的一截血色蚕蛹。陈伶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凌乱的血脚印，从痕迹上看，这群难民应该是在逃亡途中，遇上了从边境杀来的银色军团，全家老少亲朋大概十二人，都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被斩杀，甚至都没人能逃窜几步。再往前看，一座焦黑的村庄正屹立在废土之上，像是刚经历一场大火，将一切无情吞没。梅花8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脸色逐渐苍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身体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梅花8？”陈伶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喊一声。梅花8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只是如同雕塑般站在那，几片枯黄的叶片在微风中打旋，指引着他的目光，轻飘飘的看向焦黑村庄的边缘。梅花8像是发现了什么，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他僵硬的迈开脚步，向那里走去…… 那像是一座坍塌的院落废墟。废墟中，几乎看不到任何完整的物品，所有东西都在大火中被烧成焦黑，梅花8来到一片凌乱的断墙前，双手一块块搬开碎石…… 蒙蒙细雨中，一具被烧干的女孩躯体，出现在他眼前。第673章格尔尼卡那是个十岁不到的女孩，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一块碎石轻轻一碰，碳化的手臂便碎裂成满地残渣……她的身旁是一片草叶燃烧的灰烬，以及被烧的不成型的斗笠。或许是空气中充斥着焦肉味，或许是废墟中残余的刺激性化学成分，让梅花8的喉结剧烈滚动，半秒后，他猛地扭过头，疯狂干呕。陈伶穿过满地碎肢，走到他身旁，鼻子轻嗅了嗅： “是硝酸甘油……他们用火焰屠村了。” 呕——！！梅花8的胃在疯狂抽搐，不断干呕，整个面庞苍白而狰狞。那段折磨了他大半年的经历，此刻又控制不住的涌上心头，他的耳边开始幻听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眼前的废墟也不自觉的扭曲，变成烈焰滔滔的人间炼狱。他看到妇女抱着孩子，在浓烟中疯狂奔逃，一边祈祷着上天能放过她的孩子，下一刻一柄利剑便无情的将她与襁褓中的婴儿斩成两段……他看到身影在火海中绝望狂奔，无论如何打滚火焰都越来越旺，最终绝望的烧干在浓烟之间……他看到花儿在枯萎，他听到众生在哀鸣，战争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火焰吞没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就仿佛他早已亲身经历过一般；恍惚间，梅花8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假，他精神崩溃了，他痛苦的跪倒在地，眼眸中满是血丝： “陈伶……” “我们真的……逃出《格尔尼卡》了吗？” …… 枯萎的丛林间，两道身影迅速穿行。 “李先生……李先生，您慢点！”孔宝生一边翻过土坡，一边气喘吁吁的开口，“只是花草树木枯萎了，人应该不会受到影响……您先别急。” 李青山快步穿过小径，按照记忆中的方向，翻下土坡，走回泥泞的大道之上。他双眸紧盯着柳镇的方位，脸上难掩焦急。红尘界域的异变，让他记忆中的一切天翻地覆，李青山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红尘真正的模样……但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身在柳镇的奶奶安危。这种枯萎的异变，会不会影响到她的身体？突然发现周围环境变化，她会不会害怕？她有没有跟着别人一起去红尘主城？李青山心里没底，现在他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快一些，再快一些……他要用自己的双眼，确认奶奶是否平安无事。 “前面就是柳镇……我们很快就到了。”李青山指着远处的城镇轮廓，说道。孔宝生眯起眼睛，看向那个方位，突然有些诧异的开口： “前面好像有一拨人过来了。” 只见在泥泞大道的另一边，七八个人影正一起往这里走来，行色匆匆，有几个年纪小的孩子，更是直接被大人扛上肩膀，以此来加快步伐。 “是柳镇的人吗？” “不太确定……我上去问问。”李青山立刻迎了上去。两人跟这群人接触，才知道他们并非是从柳镇来，而是从比柳镇更偏远的蓬莱镇逃难而来。 “你们怎么还往这个方向走啊？”一位妇女脸色煞白的开口，“我们就是从那来的，一路上看到好多烧焦的房子，还有很多被砍碎的尸体……那边可去不得啊！” “柳镇呢？柳镇也遇难了吗？！” “柳镇没有……不过里面的人，好像都逃走了，应该也是往主城去了。” 李青山略微松了口气。他正欲开口再问些什么，大地突然轻轻震颤起来。嗡——！几人同时一愣，疑惑的环顾四周，孔宝生像是看到什么，突然指着一个方向惊恐开口： “那……那里……！！” 道路的尽头，三道高大的银色怪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向这里靠近！众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从它们惊悚的外貌，以及逐渐转变为利刃的修长手臂来看，那些东西对他们绝没有善意。阵阵惊呼从人群中传出，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傻了，他们在红尘踏踏实实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种怪物？ “快跑！！”李青山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冲到众人身前，“分头跑！！我来挡住它们！” “李先生，你……” 孔宝生并不知道李青山已经踏上神道，对于李青山留下断后的决定，十分不解。 “我能保护好自己。”李青山回头，郑重的看着他的眼睛，“宝生，你们先去柳镇，我家的地址已经告诉你了……我抽开身之后，立刻就去找你们汇合！” 说完，李青山便一脚重踏地面，身形迎着那三道急速飞掠来的银色怪人冲去！他抬手抓住衣领，用力一撕，精神力翻涌之下，几根写有“杨”字的武将旗帜从他背后凭空勾勒，一副银甲转瞬间套上身躯，散发着刺目的光辉，如同一位所向披靡的战神！真我演绎！看到李青山的变身，孔宝生眼中闪过震惊。但他反应还是极快，第一时间掉头逃跑，选择了一批分头逃亡土坡的身影追去……林先生不是一般人，这一点孔宝生很清楚，李先生是林先生的朋友，拥有这种力量也很合理，孔宝生知道自己留下也只会给李青山带来压力，既然如此，不如拼尽全力的活下去。化身杨宗保的李青山，反手拔出背后的一杆“杨”字将旗，在手中挽出一朵枪花，下一刻这将旗竟然变成一杆银色长枪，在他的呼啸飞奔中破开空气，发出尖锐声响！他一人一枪，向着三位银色怪人笔直冲去！真我演绎之后，李青山的身形也高大无比，即便是跟银色怪人对峙也毫不逊色，一杆银色长枪如龙般游走，格挡住横斩来的怪人手臂！铛——！！轰鸣巨响扫荡而出，李青山的力量与银色怪人相比，还是逊色了几分，一时间踉跄的后退数步，脸色难看无比。下一刻，另外两位银色怪人接踵而至，三柄修长的利剑划破空气，从不同方向斩向李青山脖颈！第674章分离李青山的瞳孔骤然收缩！寒芒闪烁，李青山的身形以超乎寻常的柔软，向后下腰，险之又险的避开其中两剑，而最后的第三剑则骤然倾斜，擦着他的肩膀斩过！银色的盔甲格挡剑锋，擦出刺目的火花，李青山身形拖出残影向后退避，这才躲开一劫。猩红的鲜血顺着李青山的肩膀晕染，他一只手握着银色长枪，耸立在泥泞大道之上，看向三位银色怪人的目光凝重无比。这些银色怪人不知是什么东西，本身并没有神道或者阶位，但速度和力量都已经超越二阶，触及了三阶的门槛……李青山也只是二阶，若非真我演绎大幅度提升力量，恐怕刚才三位怪人围攻之下，他就已经死了。正如李青山所料，想战胜它们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为那些普通人的逃亡争取时间。三位银色怪人锁定李青山，光滑的水银脚掌踏过泥泞大地，它们的身形迅速变形，从脖子两侧与肋骨两侧分别又长出手臂，手臂的尖端融化成锋锐剑尖，直指李青山！三位怪人，十八只足以斩断一切的手臂，森然寒芒映照在李青山面庞，生死危机感骤然降临。随着寒芒急速划破空气，李青山只能攥紧手中长枪，被迫迎上去。铛铛铛——！！四道身影厮杀在一起，银光闪耀大地，穿戴戏袍与盔甲的李青山在三者围剿下节节败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触目惊心！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远处飞速袭来。彩色油墨洒落在地，如同游走的蛇群攀上其中一位银色怪人，化作枷锁将其死死禁锢；另一人双手向虚空连按，光影化作细长的羽箭，刹那间便将被禁锢的怪人击碎！霎时间，李青山的压力大减。他回头望去，只见来的是两个浮生绘的架构师，从气息上看两个都是三阶，应该是正好路过这里，出手相助。李青山见此，抓紧时机调动力量，主动与一位银色怪人拼杀在一起，枪芒与剑锋急速碰撞，铛铛声响彻天际。 “以二阶硬抗三位银色怪人围剿，这人是谁？”其中架构师看着勇猛的李青山，诧异开口。 “不知道，应该是隐藏在红尘界域内的其他神道拥有者。”另一人一边封锁着第二只银色怪人，一边回答，“看样子，是戏神道……” 说话间，两位架构师已经再度联手击杀一位银色怪人，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位与李青山厮杀的目标。李青山余光看到油墨在飞舞，便一枪荡开银色怪人的手臂，身形毫不犹豫的急速后退，几乎同时，油墨蛇群与光影箭矢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将最后一位银色怪人的身躯洞穿！亲眼目睹最后一位银色怪人倒下，李青山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的身形逐渐缩小，身上的将旗与盔甲也随风消逝，重新变回了普通人的模样，只是如今衣衫都被鲜血染红，看起来狼狈无比。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李青山对着两人抱拳。 “你实力不错。”一位架构师微微点头，“虽然阶位低，但是对付这些怪物还是可以的……我们现在人手不够，跟我们一起回主城吧。” 李青山一愣，没想到这两人会直接抛出橄榄枝……不过也很合理，光是巫术协会，就够浮生绘喝一壶了，现在又多了一大批银色军团，这些银色怪人虽然实力不强，但数量极多，现在的浮生绘根本不可能忙得过来。 “这……”李青山有些为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红尘界域若是灭了，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另一位架构师沉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 李青山没有回答。如果是平时，李青山当然愿意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毕竟家国之难在前，他也不会当避战的懦夫……但…… 他的目光看向柳镇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 “抱歉，二位。”李青山深吸一口气，“我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等结束之后，若有余力，一定相助！”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往柳镇的方向狂奔！ “诶，你！” 架构师看李青山掉头就跑，脸色有些难看，但也没有恼羞成怒的出手阻拦，而是用力拂了拂衣袖，冷哼一声，“这群唱戏的，真是懦夫！” “算了，说到底也就是个二阶，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我们走吧。” 两人看了眼李青山离去的方向，随后便径直往红尘主城靠近。 …… “我……我跑不动了！” “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咳咳咳咳咳……” 孔宝生的身后，一对夫妇带着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在土坡阴面的石块上坐下，已然满头大汗。孔宝生见此，也没有再跑，而是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也坐了下来。那三个银色怪人并没有追上来，他们已经安全了……但孔宝生却始终挂念着李青山，也不知道他面对那些怪物，有没有成功脱身？ “爸爸，我好饿……” “乖，我们再多忍一会，等到了主城就有东西吃了……”一位大汗淋漓的男人轻声道。 “我们……这是跑到什么地方来了？”妇人茫然问道。 “不知道，刚才跑的太匆忙，没注意方向。” “那，那我们不会又撞上那几个怪物吧？？” “不行……还是不能休息，等到了红尘主城，才算真正安全！”男人下定决心，还是咬牙从石头上站起，背起不过三四岁的女儿，向孔宝生走去。 “你好，你知道红尘主城怎么走吗？” 孔宝生微微点头。 “那太好了！”妇人眼中闪过惊喜，“刚才忘了问……你们应该也是去主城避难的吧？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抱团一起走，遇上什么事也能相互照应一下……” “不，我……” 孔宝生正欲解释自己是要去柳镇，但犹豫片刻后，还是陷入沉默。其实，孔宝生并没有很想去柳镇，从一开始，他就是想留在惊鸿楼……他出现在这里，不过是李青山将他打晕带了过来，如果刚才自己执意要回去，李青山大概率会为难，甚至为了自己放弃去柳镇，护送他一起回主城……孔宝生知道李青山奶奶还在柳镇，他不想让李青山为难。但现在，如果李青山能顺利从银色怪人手中逃脱，就能回到柳镇与奶奶相见，安全的等待与陈伶汇合……自己是否去柳镇，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孔宝生也想过，直接带眼前这家人一起去柳镇避难，但一来他们未必会信柳镇更安全，二来他们就算去了，李青山家也未必容得下这么多人，现在柳镇其他人都离开去避难，也没有食物可以充饥…… 孔宝生沉默许久，深深看了眼柳镇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眼主城的方向，深吸一口气…… “好，我带你们回主城！” 第675章车队红尘主城。一排整齐的车队在主城城门前，缓缓停下。此时的城门口，还有几波城镇的难民正在排队进城，他们的身上满是尘土与汗渍，长途跋涉也让他们饥肠辘辘，突然看到有一排整齐的车队从主城内驶出，一时间都愣在原地。负责登记难民姓名与数量的几位警员，同样疑惑的对视一眼，快步向车队走去。最前方的黑色汽车车窗缓缓摇下。 “你好，我们是黄氏财团的车队，我们要出城。”全叔主动开口。 “黄氏财团？”听到这四个字，警员们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后座那穿着黄色长裙的少女，神情有些惊讶。生活在红尘界域，黄氏财团的大名他们当然如雷贯耳。尤其是那位董事长黄簌月，名号更是骇人，红尘商界的后起之秀，史上最年轻的财团董事长，凭一己之力让黄氏财团跻身超一流财团的经商天才…… 但他不明白，黄氏财团为什么在这时候出城？ “黄小姐，现在城外很混乱，出去恐怕有生命危险。”警员郑重警告。黄簌月还未回答，全叔便提前应道：“我们知道，但是我们还是要出去，麻烦各位通融一下……出任何事情，我们自会承担。” “这不是通融不通融的事……” “算了，让他们出去吧。”另一位警员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只负责守城，让外面的难民进来，至于他们要不要出去，我们管不着。” “……行吧。” 警员后退两步，摆了摆手，“现在进城的人多，你们车队开慢点。” “感谢。” 全叔示意司机继续前进。车队嗡鸣启动，沿着城门缓缓向外驶出，正在排队进城的难民们从车流两侧绕行，无数道目光落在这支车队上，有人羡慕，有人疑惑，有人惊讶……毕竟对于自小生活在主城外村镇里的居民而言，大多数人连汽车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妈妈，这些轰轰的东西是什么？” “是汽车，能带着人往前走的。” “好大啊……我们镇上为什么没有啊？” “这东西很贵很贵的，而且我们镇上都是小路，汽车开不了……” “啧，这么多车啊，这就是主城里的大户人家吗？” “警员先生你好，我想问一下哪里有卖吃的？我们一路从汉镇走过来，实在是饿得不行了……” “先忍一忍吧，不久前主城刚遭受袭击，几个主要的粮仓都被毁了……现在我们人手不足，也没法统一调配食物分发。” “我倒是还能忍忍……可孩子……”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找主城本地人买一点，他们生活在这里，家里可能有吃的储备……但现在绝大部分居民都已经去地下避难设施逃难了，不要抱太大希望。” “……” 随着车窗摇起，外界的嘈杂被逐渐隔绝。人头攒动的光影，在窗外流转。安静地汽车后座，黄簌月双手放在膝盖的皮箱上，低垂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小姐，您怎么了。”全叔问道。 “我只是……”黄簌月张了张嘴，还是说道，“只是感觉自己有点像逃兵。” “逃兵？” “主城的情况并不好，不是吗？”黄簌月透过车窗，看了眼光秃的城墙，与城墙门口寥寥站着的几位警员，“整个红尘主城的居民，都在向这里汇聚，但除了浮生绘外，几乎没有任何能保护居民的手段……就连警员，也就是一人配一把手枪，靠这些东西，真的能挡住无极界域吗？” 全叔怔了半晌，摇头安慰道： “小姐，您想的太多了……归根到底，我们只是商人，就算知道红尘主城的困境，那又能怎样？鲸鲨财团，乐园财团，鼎鹿财团，这几个老牌财团哪个没养一批拥有神道的保镖？但他们遇到事不还是第一个躲起来自保吗？更何况我们黄氏财团才崛起不久，根本没他们这么深厚的底蕴，就靠我们那三四个保镖，又能做什么？这些难民跑到主城，是为了保命；我们离开主城去柳镇，也是为了保命……大家都一样。” 黄簌月沉默许久，也只能无奈的长叹一口气；正如全叔所说，他们只是商人。 “所以，那三个财团怎么样了？”黄簌月问。 “据我所知，灾钟敲响的第一时间，鲸鲨财团和乐园财团就割让一部分利益，一起躲到鼎鹿财团的地下避难所了。” “……他们三大财团，现在躲在一起？” “是啊，之前各大财团的庄园，都是往奢华舒适建的，只有搞土地建设起家的鼎鹿财团，给自家地底修了一座地宫。”全叔忍不住感慨，“这个鼎鹿财团，确实是有先见之明啊……不过，最惨的也是他们。” 黄簌月眉头一挑，正欲问为什么，突然就想通了其中缘由， “鼎鹿财团主营地产建设，资产大部分都是以地皮和建筑的形式存在……但前一轮灰界入侵，主城里的建筑毁了近一半，现在又有界域之战，这两轮灾难过后，鼎鹿财团恐怕要破产了。” “是这样的，这次过后，恐怕鼎鹿财团最值钱的，就只剩那些大型施工机器，运输车，和土地爆破的炸药了。”全叔欣慰的看了眼后面的车队，“这么一比，我们应该是几大财团里最幸运的。” 车队缓慢驶出城门，沿着泥泞道路径前进，细雨夹杂着飞溅的泥石，打在嗡鸣的车队之上，原本干净整洁的车身顿时增添了几分狂野。车队的大灯撕破昏暗雨幕，列队前行，一开始大路上的难民不少，都在准备进城，但随着车队拐入前往柳镇的支路之后，路上的人影就越发稀少起来。黄簌月沉默的坐在后座，看着窗外荒芜枯萎的山林与大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司机突然开口： “小姐，前面有两个人倒在地上……像是晕过去了。” 黄簌月抬头望去，只见泥泞道路的中央，确实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倒在那，像是晕过去一般，挡住了车队的前进。 “下去看看。”黄簌月一边说着，一边推开车门。第676章钱道路上的，是一对父女。父亲的身上满是泥污与血迹，脚下是一片凸起的石块，额头处残余着鲜红伤口，像是砸在了什么地方；女儿大概十岁不到，身上没什么伤，只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随车队的医生蹲下身，给两人检查了一下，“应该是低血糖，再加上长途跋涉，绊倒之后就没能起来，晕过去了。” 全叔见此，有些犹豫不决的回头问道： “小姐，我们怎么办？” “带他们上车吧。”黄簌月停顿片刻，“既然看到了，就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车队的人挤一挤，多加两个人不难，我们的水和食物也足够，尽快给他们补充点糖分。” “好。” 在全叔的安排下，几位保镖将这对父女也带上车，同时调了点糖水让两人喝下，女孩和黄簌月，全叔一起坐在后座，破了头的父亲则在下一辆车由医生照看。安顿好之后，车队便继续前行。没多久，女孩便呻吟着缓慢苏醒。 “这里是……哪？” “放心，你们安全了……”黄簌月轻声向她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并告诉她父亲就在后面的车里，不用担心。一番询问后，女孩说他们是从蓬莱镇跑出来的，路上遇到了一群银色怪人袭击，是有个背着将旗的高大身影出现替他们拖住时间，他们才有机会逃出来，不过还是跟其他人跑散了。 “背着将旗……？”听到这个描述，黄簌月的眼中满是茫然。这个年代了，谁会背着将旗到处跑？ “应该是路上遇到了某条神道的拥有者。”全叔解释。女孩明显没有坐过汽车，此时在这辆轰鸣的汽车后座，看向窗外的目光满是不安： “姐姐……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去柳镇。” “可是，爸爸说要去主城，到了主城才安全。” “柳镇比主城更安全。” “那为什么大家不能一起去柳镇呢？”女孩天真问道。 “因为柳镇太小了，容纳不下几百万人。” “那我们是趁着其他人不知道，偷偷去吗？” 黄簌月怔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陷入沉默。从某种意义上说，女孩是对的……柳镇虽然安全，但无法容纳数百万人，换句话说知道的人越多，柳镇反而越不安全，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在城门口警员质问时，黄簌月没有如实回答的原因。但当时黄簌月并没有想那么多，经过女孩这一句话，她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当时潜意识的心理就是这样…… 她放在皮箱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攥紧。她觉得自己有些自私。 “如果……如果我们要去柳镇的话。”女孩抿着双唇，有些局促的开口，“能不能带上少君哥哥他们？” “谁？” “是跟我们一起从蓬莱镇逃出来的邻居，遇到银色怪人后我们是一起逃的，后来少君哥哥被断墙砸断了腿，他爸妈就带着他在前面的屋子里休息，我爸爸是看我低血糖快犯了，就先带着我先跑的……” 黄簌月与全叔对视一眼，问道：“哪个房子？” “就是前面那个！” 女孩的手指向前挡风玻璃，只见车队的正前方，一座村庄的轮廓若隐若现。 “小姐……” “正好顺路，就顺带一下吧。” 或许是为了弥补“自私”感带来的愧疚，黄簌月没怎么犹豫便应了下来……她有车，有补给，她能做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的救人。全叔见此，自然也不会阻拦，自家小姐的为人他是知道的，整个红尘主城唯一的慈善基金，就是小姐一手创立，见死不救不是她的性格。车队在昏暗村庄前缓缓停靠。黄簌月，全叔，以及众多保镖依次从车上下来，总计二十余人，在这片空荡的村庄中穿行。昏暗的天穹夹杂连绵细雨，微风拂过枯萎的大地，在空无一人的建筑中呜呜作响，几分钟后，众人便在女孩的带领下来到一个屋子前。 “就在这里面。” 女孩看到熟悉的屋子，立刻迈步跑上去，“少君哥哥！我带人来帮你们了！！” 一缕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黄簌月鼻腔，她愣了一下，还未等有所动作，身旁的保镖便突然出手，将女孩和黄簌月护在身后。 “小姐，您先退后……情况不太对劲。”一位保镖沉声道。黄簌月微微点头，牵着女孩的手退至众人身后，随着几位保镖同时踢开大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翻涌而出。屋子背面的墙壁，此刻已经被什么东西撞得粉碎，呜咽的狂风在断墙内飞旋，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陈列其中，触目惊心。 “少君哥哥……”女孩呆在原地。黄簌月也心中一惊，下意识的遮住女孩的眼睛，脸色复杂无比。几位保镖走上前，先试探了一下两个大人的气息，彼此对视一眼，无奈摇头……但当他们走向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喜： “小姐，两个大人都没气了，但孩子还活着！” 黄簌月灰暗的眼眸，顿时重现光芒！ “快！快想办法救他！医生呢？医生在哪？？” 在黄簌月的催促下，随队医生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后，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样？” “这孩子的运气好，心脏天生左偏，就算是被贯穿胸膛也没有致命……但是流血过多，伤口已经感染，再不救治，就来不及了。” “那还等什么？” “小姐，我需要能够静脉注射的血袋……还有抗生素，麻药，消毒水，以及手术器具……” “全叔，把东西给他。”黄簌月回头看向全叔。全叔张了张嘴，无奈摇头： “小姐，我们车队没有血袋……” “那抗生素呢？！” “也没有。” “麻药和手术器具？？” “……也没有。” “该死，那我们有什么？！！”黄簌月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即将死在面前，心中焦急无比。全叔沉默许久，苦涩的开口： “钱……小姐，我们只有钱。” 黄簌月愣在原地。第677章走孩子死了。死在呜咽的风中，死在沉寂的雨里，死在黄簌月的面前。他们二十多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这孩子痛苦挣扎，看着他的血液一点点流干，看着他伤口化脓发臭，却什么也做不了…… 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萦绕在黄簌月的耳畔，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眸中满是愤怒，不甘，与迷茫；慢慢的，女孩哭累了，憔悴的依靠在一位保镖身旁，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 “……小姐。”全叔走到僵硬的黄簌月身边，张了张嘴， “小姐，我们该走了。” 黄簌月缓慢转头，看向身后。车队的大灯撕破昏暗雨幕，这些嗡鸣的机械猛兽，承载着足以买下世间绝大部分东西的财富……但在战争中，在一条条即将逝去的生命前，与满车的白纸没有区别。 “全叔……我们带着这些钱，真的有意义吗？”黄簌月沙哑开口。全叔能明白黄簌月的意思，长叹一口气道： “小姐，钱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这场灾难过后，我们总是要生存的……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打拼出来的财富，如果就这么泯灭在战争中，未免也太可惜了。” “那如果……如果这场灾难过不去呢？如果今后就不会再有红尘主城了呢？” 全叔愣在原地。 “但是小姐，无论有没有意义，它们都已经在这里了。”全叔眉头紧皱，“难道，你要把它们全都当场烧掉吗？” “……不。” 黄簌月望了眼血腥至极的房屋，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决然， “全叔，你说的没错……钱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用来流通的货币……我们没法用钱去买孩子的命，但我们可以用钱，去阻止更多人丧命。” “怎么阻止？我们只是商人，世俗的钱财，怎么可能抵挡无极界域的那些人？” “当然是用我们最擅长的手段……交易。” 全叔疑惑看着眼前的少女，他根本无法理解黄簌月的思路……交易？难道是用钱去买通那些无极界域的人？这怎么可能呢？人家既然掀起界域之战了，怎么可能为了这些钱就退走？ “我不想当逃兵了，全叔。”黄簌月指了指这一排整齐的车队， “我们在红尘界域长大，我们生活在这里……我想用这些钱，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带着它们当缩头乌龟。” “那，那柳镇呢？” “……不去柳镇了。”黄簌月深吸一口气，眼眸中精芒闪烁， “我们回红尘主城！” …… “我们真的……逃出《格尔尼卡》了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陈伶怔在原地。他沉默了。他看着眼前的焦黑城镇，与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脑海中也浮现了在画卷中感受到的一切……他们逃离了画作的《格尔尼卡》，却没能逃离现实的格尔尼卡。真正的战争，比画作更加残酷。梅花8从来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也并非见不了血腥的菜鸟，他少年时就见过了太多风浪，即便是面对极光界域那般人间炼狱般的场景，都没有如此剧烈的反应……但红尘界域的情况，不一样。一方面，是他在《格尔尼卡》被折磨了太久，早已有了心理阴影；另一方面，当时的极光城是极寒杀人，无相无形，全城的人都在无声中被冻死，但现在红尘界域面临的，却是赤裸裸的人为屠杀！ “这是一场战争。”陈伶缓缓开口，“但与我们无关。” “……无关？” 梅花8抬起头，那张苍白的面孔看着陈伶，满是不解， “陈伶，你也在《格尔尼卡》里待过……现在，你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陈伶沉默许久，他甚至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周围的一切……但最终，他还是睁开双眸，坦诚而又平静的回答： “……没有。” “……呵呵，那你还真是无情。” 梅花8踉跄着从地上站起，径直向红尘主城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陈伶突然开口。 “我不是你，陈伶……我已经在《格尔尼卡》里待了太久，战争的阴影已经刻入我的脊髓，我没法当一个事不关己的‘观众’。” “你要介入这场战争？” “在加入黄昏社之前，我曾是这里的第九殿堂。” “我知道，但你应该清楚，这一切都毫无意义。”陈伶沉声道，“我们终将逆转时代，重启世界，到时候无论是战火中的红尘，还是冰雪中的极光，都会被时间逆转……” “如果因为所有事情都没有意义，就什么都不去做的话，那此时此刻的我们，又因什么而存在？！我们经历的所有事，我们见过的所有人，亲人，朋友，你想说他们的死活也都无所谓是吗？！” 梅花8瞪着陈伶的眼睛，声音掷地有声， “我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陈伶。我可以以黄昏社员的身份，参加界域葬礼……但在那之前，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化作人间炼狱，我做不到。或许我的介入改变不了什么……但那种面对战争，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梅花8从陈伶肩膀走过，微风在枯萎大地上轻旋。世界陷入死寂。陈伶沉默的看着梅花8远去，并没有阻止…… 严格来说，梅花8介入界域之战，帮助红尘一方的行为，已经算是违反了黄昏社的中立态度，但他并不认为，一个六阶的梅花8能改变什么。既然他想履行自己作为第九殿堂的职责，那就随他去吧……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陈伶与梅花8，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他重新回到了黄昏社的大部队，此时的白也等人，也神情复杂的看着这里，不知有没有将刚才的一幕看见。但人群中，红心9的身影也不见了。梅花8，红心9的消失，让众人的队伍显得单薄了一些，但众人像是有着某种默契，也没有人提及他们的消失。 “红心……还走吗？”简长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走，为什么不走？” 陈伶执着的看向烟雨中的某个方位， “我们继续去柳镇。” 第678章旗帜柳镇。李青山用力推开柴门。吱嘎—— 刺耳的摩擦声在院内回响，一路狂奔而来的李青山粗重喘息着，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他焦急的走入院中，目光扫过四周。与那两个浮生绘成员分开后，李青山便片刻未停的跑回柳镇，正如刚才那些难民所说，柳镇的人基本都走完了，一路上他只看见无数空荡的房屋，整个镇子静悄悄的……这让李青山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杨家将舍身忘死保家邦，忠烈英名万载扬~~~卫国安民承使命，江山如画岁月长~~~” 收音机吱吱呀呀的戏曲声从小屋传来，正如记忆中一样，在院子上空回旋，虽然有时沙哑不清，却能给人一种熟悉的安全感。听到这个声音，李青山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脸上浮现出喜色，快步跑到屋子门口，推门而入。 “奶奶！” 昏暗的小屋内，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倚靠在床头，双眸闭起，听着一段戏曲的录音带，不自觉的摇头晃脑，像是陶醉其中。她并没有听到李青山推门而入，也没有听到那声惊喜的呼唤，只是自顾自的听着曲，嘴角还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李青山知道奶奶耳朵不好，索性快步走上前，又喊了一声： “奶奶！！” 老人的眼眸缓慢睁开，看到眼前的熟悉面孔，似乎有些惊讶，“乖孙……你回家嘞？？” 她那只仅剩的，老花的右眼，上下打量了李青山许久，满是皱纹的嘴角咧开一个笑容， “乖孙胖咯，你这花戏服……漂亮的！” 李青山的戏袍上，还沾着刚才打斗的血迹，模糊着看就像是点缀飞舞的红蝶，确实别有一番美感。现在这个情况，李青山已经没时间跟奶奶讨论这些，当即大声问道： “奶奶！！隔壁的钱老师呢？他们没来找你吗？” 李青山离家之前，特地拜托过隔壁的钱先生一家，替自己照顾好奶奶，他是柳镇德高望重的老师，人品不错，再加上李青山还给了钱，应该会好好照顾奶奶才对…… 但现在，隔壁一家已经走空了，奶奶还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钱啊？他来嘞……他要带我去什么……城里，我不乐意去。我就躺在床上，用拐杖杵他！”奶奶摆手，“后来，他就走嘞！” “啊？您为什么不愿意去？” “我老咯……我滴家在这里……我哪也不去！” 一边说着，奶奶一边又在床头躺下，脑袋随着悠扬的戏曲声轻晃，嘴里还喃喃跟着一起唱。李青山见此，有些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对老人家而言，她不懂什么界域之战，也不懂什么主城逃难……她只知道，她这辈子都生活在柳镇，这里是她的家。奶奶的岁数放在整个红尘界域都算是长寿，到这个地步，她已经不在乎什么死活了……她只想留在故土。这种老人家的顽固执着，让她成了柳镇最后一个留下的人，也变相的保护住了她。其实李青山从踏入柳镇的那一刻，就隐约感受到，这里与之前不太一样了……即便花草已经枯萎，但一根根绣丝依然飘落在枝头，它们散发着神秘而强大的气息，像是在警戒着什么。正如陈伶所说……现在，柳镇是最安全的。无论如何，知道奶奶没事，李青山整个人放松下来，他在床边坐下： “奶奶，这段时间我给你寄的钱，都收到了吗？” “收到嘞，乖孙！”奶奶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她抚摸着李青山的头发，“乖孙出息嘞……赚这么多钱，奶奶一分没动，都给你留着娶媳妇！” 一边说着，她一边起身，从床下拖出一个上着锁的厚重盒子，又从枕头下边掏出钥匙，颤颤巍巍的将其打开。盒子上层，是一团用布裹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之后，里面便是众多堆叠整齐的银票，像是一块块结实的砖头……这些是这段时间李青山在主城挣到的钱，每次拿到薪酬，他除了留下极少量自用，其他的都寄回到这里。他本意是想让奶奶用这些钱改善一下生活，吃点好的，换台新的收音机……没想到，竟然一分未动的存在这里。李青山长叹一口气，他正欲跟奶奶说些什么，余光突然落在盒子下层，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下面这个盒子……又是什么？” “介个？介个是我们家祖传滴宝贝！” 李青山一愣，“咱们家穷的家徒四壁……哪里来的传家宝贝？” 奶奶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堆积，她颤巍巍的将那落满灰尘的盒子搬出，视若珍宝般在怀中摩擦片刻，才递给李青山。 “乖孙，你打开看看。” 李青山心中的疑惑越发浓郁，他将这盒子打开，一股岁月尘封的霉味便扑鼻而来……他忍着这异样的味道，看向其中，微微一怔。盒子中，是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布……或者说，是一面旗帜。 “这是……什么东西？” 李青山将那面旗帜小心拿出，旗帜的表面有些润滑，像是浸过某种油，但即便如此，旗帜本身还是极为坚硬脆弱，不知已经被保存了多少年。李青山试图将这面旗摊开，但发现它的面积实在太大了……无奈之下，他只能走到院落中，在宽敞的地上将其一点点还原展开。那是一面巨大的旗帜，需要至少两个人分别撑着杆，才能将其完全举起在空中，宽度相当于十几个人肩并肩站成一排，李青山将其完全展开后，几乎将整个院落铺满…… 旗帜的绝大部分区域，都被大量的签名所覆盖，它们有的严肃方正，有的歪歪扭扭，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这些名字，都是在不知多久的岁月前，用鲜血写上去的。在这些已经氧化到黑紫的密集签名之下，几行龙飞凤舞的鲜艳大字，像是夹杂着无数的呐喊，镌刻在历史长河之中。 “「我们以为人子女，为人父母，与怀揣炽热心脏之人的身份宣誓」” “「我们自愿献出青春、肉体、与生命，为人类文明之未来开拓前路，为后世子孙之安定奠定基石，踏入废土，重建家园」” “「我们将义无反顾，我们将所向披靡，我们将去不复返」” “「愿我们筑起之高塔，重现人类荣光」” 李青山的瞳孔微微收缩。第679章何必是我 “这……这是……”李青山宛若雕塑般站在原地。他知道为什么这面旗帜，会如此之大了……因为只有这么大一面旗，才能签下这数百道名字，让它们每一个都清晰的在誓言上留下痕迹，让后世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看见。这些文字，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冲击着李青山的心灵。他不知道是谁写下的这些，也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但这一刻，李青山被震撼到了。奶奶拄着拐杖，一点点从屋中挪出，她在旗帜旁站定，用拐杖的尖端，指着《先驱者宣言》最中央，最狂野的暗沉签名，颤巍巍开口道： “乖孙……这个，是你祖上。” 李青山的目光顺着奶奶的指引望去，一个名字跃入他的眼帘： ——李承伟。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此刻就像是有某种魔力，攥住了李青山的视线。 “咱们祖上……是英雄嘞！很久以前……他带着一大批人去修铁路，就再也没有回来。这些话，都是他写的……” 一边说着，奶奶从盒子的最底端，又拿出一份极为老旧的日记本，递到李青山手中。李青山下意识的将其翻开。从前面的几页来看，这篇日记的时间线是在大灾变发生后，日记的主人，也就是李承伟带着一家人进入红尘基地避难，大多都是关于基地的环境，如何安顿，以及他给妻子与儿女进行心理辅导的琐事…… 但当李青山翻到中间，情况开始急转而下。日记戛然而止。李青山看着最后的一句话，久久无法平静。他自小在柳镇长大，对红尘界域，乃至红尘基地的历史都不了解……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们现在享受的所有，都是祖辈们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他是先驱的后代。 “乖孙，长脸嘞！”奶奶咧嘴笑道，“以后你要知道……咱们祖上，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跟唱本里的杨家将一样！威风的很！” 李青山沉默了。枯萎的叶片在微风中打旋，那袭染血的青衣，静静望着地上那贯穿岁月的旗帜，宛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他看着那狂野而坚定的“李承伟”三个字，与周围密密麻麻，向外面延伸的数百签名，恍惚中，一个个高举旗帜，义无反顾走向核废墟的身影，出现在李青山的眼前…… 因他们的牺牲，红尘界域才得以存在，李青山其实没那么喜欢红尘，在柳镇唱戏的这几年，他看到了太多的黑暗与潜规则，他在这座城里看到了无尽的欲望，但这里，是他的家……是他们祖辈用命给他们换来的栖身之所！核废墟也好，假红尘也罢，他们这些生活在这里的人，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无极界域很强，红尘界域胜算渺茫，绝大部分人都只能躲藏保命……但，总有人要站出来的，不是吗？轰—— 远处的天穹下，熊熊火焰突然燃起，像是一片连天的赤龙之海，灼热与鲜红将远处的云层都染成红色。滚滚浓烟在升起，无数生灵在哀鸣，那是红尘主城的方向。 “老先生们……” 李青山一双拳头不自觉的攥紧，他喃喃自语， “他们的战火，又烧过来了。” …… 第680章隔岸观火 “前面就是柳镇了。” 陈伶看着远处熟悉的房屋轮廓，平静开口。 “总算要到了。”简长生活动了一下肩膀，“我们这也算是横跨了大半个红尘了吧？再不到，人都要走累了。” “不过这柳镇看起来，好像跟其他城镇没什么不同……” “不。” 梅花J双眸微微眯起，目光落在最近的一棵枯树之上，若是仔细看去，能发现有一根根细密至极的丝线，正在其表面随风飘摇。 “这里的红尘假象，虽然已经破灭，但假象的表皮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些东西。” 白也微微点头： “这些丝线，残留着那个青神道首席的气息，应该是在几百年前浮生绘开始制造假象之前，就被偷偷藏在这里的……看来，那个首席很重视这里。” “这里有什么特殊？能让首席特地留下手段？”简长生眉头微皱，“而且，我们进去不会被当成敌人，直接袭击吧？” “应该不至于，这些丝线似乎有特别的触发机制，只要我们不轻举妄动，就无碍。” “看来红心6猜的没错，这里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众人沿着昏暗的青石板路，缓慢前行，周围的房屋都空荡荡的，整个城镇都没有丝毫生气。陈伶目光扫过四周，神情有些复杂。这是他第三次进入柳镇。第一次来的时候，陈伶刚从人间炼狱的极光界域逃离，看到这里的山清水秀，宁静安详，很惊讶在这片乱世废土中竟然还有这么一片净土；第二次来的时候，已经是浮生绘的阶下囚，美景虽然依旧，但其中却透露着谜团；第三次来，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陈伶亲眼见证了时代的刀锋，一层层剥下红尘的面具，最终暴露出美好皮下的残酷真相……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一切的见证者。 “红尘主城那边，情况不太妙啊。” 楚牧云看着远处的冲天火海，眉头微微皱起。 “浮生绘的人手就那么多，要面对巫术协会，还有那些银色怪人的袭击，哪里能招架的住？”白也摇了摇头，“就算他们尽可能的集合战力，借用主城的地形来守，也很难坚持太久…… 除非浮生绘首席突然爆发，斩了无极君，否则红尘界域的灭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次界域葬礼，又是个大活啊……” “先找个地方歇歇脚，等主城那边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干活了。” 众人来到一处门户敞开的无人宅院，便直接在其中休息，与远处火光冲天的主城相比，这里安静的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柳轻烟并没有进入宅院，她看了眼柳镇的某个方向，脸上满是担忧与不安，跟陈伶暂且道别后，匆忙往那里去了。关于柳轻烟的身世，陈伶也是知道一些的，早年间家里因经营不善而破产，欠下巨额债务，父母染病无力偿还，柳轻烟在红尘主城的收入基本都用来替父还债，而她之所以一路跟着黄昏社众人到柳镇，也是因为她家就在这里。梅花8，红心9，柳轻烟相继离开，原本浩大的黄昏社队伍，顿时有些冷清，而陈伶也没心思在这里坐等。一袭大红戏袍站在宅院门口，目光飘向李青山家的方向。陈伶他们一路走来，路上消耗了很多时间，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李青山，黄簌月，孔宝生等人应该早就已经抵达柳镇，在李青山家那边集合了。 “我出去一趟。” 陈伶走入蒙蒙细雨中。 …… 陈伶沿着那条熟悉的青石板路，独自向前。他记得这条路，当时他晕倒在山林里，被李青山救走的时候，吱呀作响的推车就是从这里经过的……当时那袭青衣随口唱的《红鬃烈马》似乎还在记忆中回荡，但入目之处，只剩下荒芜与死寂。红尘，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正如白也所说，红尘的灭绝几乎已成定局，在陈伶的视角中，这也让梅花8在这时候挺身而出显得更加无意义。明知一场战争极难胜利，明知就算插手也改变不了什么，为什么还上赶着去做呢？他身为青神道第一天才，未来明明一片坦荡，非要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陈伶实在不理解。坐看红尘灭绝，回收九君尸体，按部就班完成任务，最后逆转时代……这样才最高效，最直接，最稳妥。陈伶不在乎红尘那些人的死活，他也不愿像梅花8那样，被情感所束缚…… 他只想向着最终的目标，最高效的前行。滴答——滴答—— 细雨从枯萎树梢滚落，在水洼中荡起阵阵涟漪。陈伶在李青山家的门扉前停下脚步。陈伶左右环顾，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怎么回事……黄簌月还没到吗？” 黄簌月身为黄氏财团的董事长，她不会孤身一人逃过来，至少应该带上全叔，带几个保镖，还有一些财产……陈伶以为她会坐车过来，但放眼望去，现在柳镇里一台车都没有。他暂且将疑惑压在心底，轻轻敲门，清脆的声音在宅院内回响，震落门旁的一截枯萎树梢。一秒，两秒，三秒…… 等了半分钟，门后依然毫无动静。陈伶眉头越皱越紧，他直接用力将大门推开，在一阵低沉的吱嘎声中，一片空荡无人的院落展现在他眼前。 “……没人？”陈伶愣住了。陈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按照时间算，就算李青山等人速度再慢，这时候应该已经抵达了才对……怎么可能没人？李青山已经踏上戏神道，带着孔宝生逃亡不成问题；黄簌月身边应该也有神道保镖护卫，应该不至于遇难才对…… 难道是路上遇见什么事情，耽搁了？陈伶犹豫片刻，还是在院落的木椅上坐下，目光看着院落门外，开始等待。陈伶觉得，自己都告诉他们柳镇最安全，现在主城那边又战火纷飞，他们没有理由不来；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远处的天空在战火中燃烧，柳镇的细雨于静谧间飘落，一袭大红戏袍在枯树枝下无声摇曳，他从惊鸿楼走到柳镇，从台上戏子一步步来到这里，成为隔岸观火的观众，他始终保持着绝对正确的理性，但不知不觉间…… 他已孤身一人。第681章他往火中去了陈伶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只知道远处的战火越烧越旺，只知道柳镇的雨越发冰冷刺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们或许不会再来了。陈伶缓缓从椅子上站起，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正当他准备回到黄昏社的屋子，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的房屋中响起。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到屋檐下，目光看向雨中的红衣。陈伶看到这老人，微微一怔。 “哎呦，我认得你嘞！”老人打量陈伶许久，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你是我乖孙捡柴火的朋友！你是丑角儿！你不化妆，我也认得你嘞！” 陈伶第一次来这里，就见过这位老人，她是李青山的奶奶，因为有一只眼睛是假的，所以陈伶对他的印象很深……现在看来，这位奶奶虽然年纪大，但记性还是相当不错的。陈伶见此，当即问道： “奶奶，李青山他们回来过吗？” “你找我内乖孙？他回来过啊……但后来又走了，他还说，如果有朋友这里找他，就先带到屋里去歇息……” 陈伶心头一跳， “那他人呢？他走去哪了？” “他啊……” 老人缓缓转头，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倒映着远处的冲天战火，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指着那里说道： “……他往烈火中去了。” …… 红尘主城。连绵火雨从乌黑的云层间飘落，附着在泥泞大地与枯萎丛林之上，将主城城墙之外化作一片火海！滔天火势如同浪潮，疯狂撞击着主城的城墙，却始终无法破入其中……在城墙之上，几位架构师联手催动神道，一张巨大的彩色画卷如同屏风，勉强抵挡着火焰侵蚀。 “该死……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一位架构师满头大汗的开口。 “前线应该已经彻底崩溃了，所有殿堂全部失联……恐怕……” “连殿堂们都失败了，靠我们这些人手，能挡得住吗？？” “怎么可能挡得住……要不，我们还是快跑吧？” “跑？到处都是无极界域的人，你能往哪跑？就算你跑出去了，你能在灰界中穿梭数千里，去到其他界域吗？”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挡不住，大家就一起死！！” “……” 众多架构师紧咬牙关，将自身的神道催动到极致，紧接着一道道黑袍巫师从火焰高空落下，卷携着各种诡异技能，撞入城墙之上！轰轰轰——！！此起彼伏的轰鸣响彻云霄，整个战场已经混乱成一团。青神道与巫神道的厮杀，让城墙沿线都沦为废墟，在这混乱中一道道银色的高大身影，以惊人的速度穿过火焰，就像是过境蝗虫般冲入主城之中，然后急速分散。浮生绘的人手到底有限，在抵挡巫术协会的过程中，根本无暇出手阻拦那些银色怪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冲入城内，开始沿着街道一路屠杀。 “红尘界域……完了。”一位架构师见此，眼眸中闪过绝望。与此同时，一道脚踏鸿雁的身影急速掠过天际！那是个脸色泛白的少年，他站在画笔勾勒而出的鸿雁身上，俯瞰着下方战火纷飞的城墙，脸色难看无比。他指尖在虚无中急速勾勒，下一刻，“人”字形的鸿雁阵列便急速俯冲而下，撞向部分还未来得及分散的银色怪人，一道道轰鸣的爆炸席卷战场，直接将其炸成碎片！刺目的火光在战场中撕出一道缺口，恐怖的气息波动荡漾，所有浮生绘架构师都是一愣，茫然的抬头看向天空。那少年自鸿雁背上一跃而下。随着他的身形轻飘落地，脚下的地面骤然扭曲，一座庞大的领域张开！城墙前方的战场，就像是被人强行压缩扁平，逐渐变成一副轻薄的画卷，所有人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下，看到那少年的身影急速拔高……他像是独立于这片时空之外，手握一柄通体黑色的画笔，一双眼瞳灼热如同烈阳！ “我是浮生绘第九殿堂，林夕。”那少年声音宛若雷鸣， “接下来，由我指挥战场！” 话音落下，少年楼宇般大小的画笔破开画卷，骤然点在距离最近的一位黑袍巫师身上，后者的身形当场爆开，血色混杂在七彩的墨渍之中溅射，最终竟然化作无数的鸟雀游蛇，向战场各处奔袭。 “第九殿堂？！” 听到这四个字，众多浮生绘成员心中一惊，一些加入较晚的新人，则一脸茫然。 “他不是叛逃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好像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曾经是殿堂，应该不至于反过来攻击红尘。” “除了首席之外，他应该是红尘界域最后一位殿堂了……” “……” 战火燃烧之际，众人也没时间去质问梅花8，很快便按照对方的部署，有序的开始填补城墙的空缺，与四面八方袭来的黑袍巫术战在一起。张开领域的梅花8，已经独立于战场之上，有着类似于第二殿堂的权柄，能够俯瞰全局…… 虽然这依旧无法扭转人数方面的劣势，但至少，能让闯入红尘主城的敌人减少，也替首席多拖延一点时间。就在梅花8奋勇厮杀之际，他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看向某个方位。只见一个穿着戏袍，披着盔甲的高大身影冲破火海，急速向这里靠近，他身后背着一杆杆威武的将旗，随风狂舞！ “是他？！”一位架构师看到那身影，眼中闪过惊讶， “他不是逃跑吗……怎么又回来了？” 青神道与巫神道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一位戏神道的身影，确实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李青山目光扫过战场，并未停留，而是锁定了那一批闯入主城内，四下散开的银色怪人，毫不犹豫的往城内冲去！李青山很清楚，凭借自己的阶位，参与城外的战场估计很难活下来，人家随便一个领域交锋，他就难以招架。既然如此，他不如直接进入城内，追杀那群银色怪人……虽然有些乏力，但李青山面对他们并非不可一战。眼看着那将旗身影在朝主城靠近，众多架构师都在犹豫要不要阻拦，但下一刻，梅花8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放他进去。” 第682章模糊门扉的吱嘎声缓缓响起。一袭红衣从荒芜院落中，孤身走出…… 即便奶奶极力挽留，陈伶没有在李青山家多停，更没有进屋歇着等李青山回来……他很清楚红尘主城现在是什么情况，李青山既然选择回去，就没那么容易出来；或者，永远也没法出来。陈伶眉头紧锁，他不明白，李青山明明只是二阶，路上随便碰到一个巫术协会的敌人，都能要了他的命……他冒着这么大风险回去，有什么意义？他一个二阶，还能改变整个红尘的战局吗？？李青山走了，孔宝生估计也回了主城，黄簌月到现在也没来……整座惊鸿楼，除了他自己，没有其他人选择来柳镇避难。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陈伶肩头，他刚走出大门，便像是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身旁。只见李青山的家门边，一个身影正鬼鬼祟祟的探着头，像是在偷听，突然看到自己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顿时有些尴尬…… “黑桃，你在这干什么？”陈伶沉声问道。 “哦……我那个什么……”简长生一边挠头，一边装模作样环顾四周，“我找厕所，没找到……不知怎么就迷路走到这了。” “……” 陈伶双眸微微眯起，“你跟踪我？” “我不是，我没有……”简长生发现自己狡辩不下去，索性心一横，咬牙道，“对啊，我就是跟踪你了，怎么？要跟我打一架？之前你杀我的事，还没过去，前两次没能打过你，这次打起来你也未必能赢我！” 面对简长生的挑衅，陈伶根本没兴趣跟他浪费时间，直接自顾自的穿过雨幕，往黄昏社众人的方向走去。简长生紧随着跟在他身旁，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刚听到，你那个戏搭子回主城了？” “……对。” “你不去帮他吗？” “我为什么要去？”陈伶心中升起一阵无名之火，皱眉道，“之前就跟他们说了柳镇最安全，结果他们自己不来，偏要回去送死！我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 “其实，也没那么难理解吧？” “你什么意思？” “他们是红尘界域的人啊，他们在这里长大，他们想保护自己的家，有什么错吗？”简长生摊开双手，一语中的。陈伶怔了一下， “不……可是他们明明改变不了什么……也没有意义啊？这怎么会是对的呢……” 简长生听到这，神情逐渐严肃，他缓慢停下脚步： “红心……不，陈伶。其实我之前就想说了，从那幅破画出来之后，你就变得很不对劲。” 那袭大红戏袍也停下身，皱眉看着他。 “虽然你以前也生性凉薄，但也没到冷酷无情的地步。”简长生缓缓说道，“之前在极光界域的时候，你还会因为看到人们被冻死而愤怒，会因为看不惯高价煤炭去追杀阎晌，会为了救韩蒙折返闯进灾厄浪潮……你的身上，还是散发着人性光辉的。但现在……我只在你身上看到绝对的冷漠，和令人作呕的‘无意义论’。如果真按照你说的，一切都毫无意义，那你在极光界域做的一切，不也是毫无意义？韩蒙，文仕林，还有那你个弟弟，你是要连带着他们的存在都一起否定吗？！” 陈伶愣在原地。简长生一步步走向前，双眼几乎贴在陈伶的面庞之上，他的眼中闪烁着质疑与愤怒， “说实话，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我感觉你的脸很陌生……你的五官在我眼里越来越模糊，在一点点失去原本属于你的特征，变成……变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你好像，已经不是我认识的红心6陈伶了。” 脸…… 陈伶的眼瞳微微收缩。他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一旁的河流边缘，低头俯瞰水面。这个位置，这个动作，陈伶很熟悉；第一次来红尘界域，被丑角的白灰沾染，失去所有技能时，陈伶也是在这里“看脸”……想不到时隔这么久，他又一次在这里照向水面。但这一次给陈伶带来的心理冲击，远比第一次的丑角更加强烈！大红戏袍在枯萎柳枝旁屹立，他呆呆的看着自己在河流中的倒影……那是张模糊的脸，不是因为水面摇晃，也不是因为水质浑浊，而是他的脸真的模糊了。原本笔挺的鼻梁，柳叶般的眼角，脸颊的细斑……一切都已经消失不见，原本属于“陈伶”的面孔，正在失去辨识度，甚至逐渐扁平，变成一张毫无记忆点，像是模版般的量产面孔！陈伶瞪着眼睛，双手用力揉搓着那张陌生的脸，肌肤与五官的触感都让陈伶十分熟悉，与以前完全相同，但不知为什么，在他与他人的眼里，他的脸就是模糊了…… 陈伶指尖抓向下巴，用力一撕！一张脸皮飘散在空中，水面倒影中，依旧是一张模糊的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伶喃喃自语。他不断的变脸，一张又一张脸皮在河流上空飞舞，但毫无例外，所有的脸都模糊而毫无特征……就像是……像是有一层神秘的轻纱，阻隔在他与这个世界之间。他正在与这个世界疏远，他正从身处世界之中的“陈伶”，转变为独处世界之外的“观众”。是《格尔尼卡》那件事的副作用？是他太投入于“观众”，而逐渐失去共情力的结果？是第四面墙正在逐渐雄厚，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切断？！就在这时，那句曾被自己忽略的，来自师傅的提醒，突然回荡在陈伶耳边！ “无论在任何场景下，你都不是观众，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你的存在，由你自己定义，如果连你自己都舍弃身为‘人’的特性，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陈伶不断撕下脸皮的手，突然定格在空中。他僵硬的低下头，看着水面中那张模糊的脸庞倒影，喃喃自语： “我……正在舍弃‘人’的特性？” 第683章们陈伶明白了。从一开始，师傅就已经点破了他的处境……他太投入于“观众”，以至于忘记自己并非是“观众”，而是身在舞台之上的“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将自己代入“观众”的视角，用置身事外的“审视”目光看待。他只在乎“结局”，只在乎重启世界，只要能完成这个结局，中间经历的一切波折或者说意料之外的事情，都令他厌恶……他以一种近乎偏执的心态，在追求高效，理性，他只在乎事情能否顺利进展，无法与其中的角色共情。这人干嘛要这么做？他要是不去做那件蠢事，不是能更快推进吗？那人真他娘的烦，让他往东偏要往西，他要是老老实实听话，不就平安结局了吗？陈伶痛苦的抱住头颅，他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他既然将自己代入“观众”，自然会与世界拉开距离，他正在一步步从台上走到台下，成为屏幕前的看客，所以“角色”们看到他时，他的脸也是模糊的…… 阻隔在他与“舞台”之间的，就是第四面墙！ “属于‘人’的特性……我有！”陈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眸中闪烁着精芒，“师傅给过我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一抹杏色红晕自眼角逐渐浮现！ “！！” 既然他正在逐渐失去特性，成为千篇一律的“观众”，那他只要找回那张属于自己的脸就好，只要他找回了脸，自然就变回了“角色”，可以从“观众”的状态中摆脱！杏色的眼妆，正在逐渐凝实，但紧接着笼罩在他眼角的那缕灰暗急速蔓延，竟然将朱颜硬生生压制！陈伶周围的虚无中，第四面墙开始震颤，像是因二者的角力而被撼动！但最终，陈伶的朱颜还是被压抑下去，淡化消失…… 他已经陷入“观众”的状态太深，难以自拔，朱颜也无法将其挽回……陈伶没能跨过“第四面墙”，回归自我。 “该死……” 陈伶的眼眸中满是血丝。 “喂喂喂，红心！你没事吧？！”简长生匆忙跑上前来，他刚才看到陈伶照着水面，又是撕脸，又是发疯的，一时间被吓傻了，“你……你这是中邪了？周围也没看到巫神道啊……他们已经邪乎到这个地步了？！” “……我没事。” 陈伶深吸一口气，将心情平复下来。他已经知道了自身的问题，只不过没找到方法解决……只凭“绘朱颜”看来是不够了，他需要一些更能让自己远离“观众”，回归“舞台”的东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处笼罩在火光中的红尘主城。 “或许……我该回去。” “回去？咱不是已经到落脚地的门口了吗？”简长生指着一旁的黄昏社临时据点说道。 “不是回那里，是回我自己的角色里。” “你？什么角色？” “红心6陈伶。”陈伶停顿片刻，“以及……惊鸿楼戏子，林宴。” 简长生愣了一下，诧异挑眉， “你良心发现了？要回去救他们？” “还没有……不过，我想试着找回‘心’。” 要摆脱“观众”的状态，除了“绘朱颜”之外，最有效的办法当然是回归“角色”，只要陈伶能够重新代入角色，重新找回属于角色的情感，自然就能与第四面墙抗衡。 “你要回去冒险，我当然没意见，反正又不是我去送。” 简长生耸耸肩，回头看了眼黄昏社众人的屋子，然后鬼鬼祟祟的开口， “但是，其他前辈未必答应……一个梅花8，一个红心9，已经无视了黄昏社的中立原则，去插手界域战争的事了。你这再一走，咱们送葬队伍可就缺了大半，到时候高层问起来，不好交代啊……” “这次事情严重，我必须去。”陈伶坚定回答。对陈伶而言，这或许是他找回自己的唯一机会，如果错过这一次，他可能会不自觉的在“观众”路途上越走越远，最终彻底与这个世界剥离，成为“观众”的一员。 “你……唉。” 简长生纠结许久，心一横，“算了，谁让你在红尘帮我那么多次！你走吧，他们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你去拉屎了……放心，我铁定帮你拖住他们。” 陈伶：…… “谢谢。” 陈伶深深看了眼黄昏社房屋的方向，最终转身，径直往红尘主城的方向赶去。大红的戏袍在昏暗天穹下轻摆，惊鸿楼的最后一位戏子，正在赶往战火纷飞的舞台……他不知道此时登台是否太迟，但至少，他想以“人”的身份再上去一次。雨还在下，像是一场盛大谢幕演出的帘帷，在战火中缓缓拉开…… 或许，惊鸿楼的演出，还没有结束。 …… 黄昏社，落脚点。楚牧云，白也，梅花J，方块10四散着坐在院中，谁也没有说话，空气死一般寂静。 “……又走一个。”方块10眉头微皱，“接二连三的，会不会不太好？”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白色鸭舌帽低垂，遮住大半的面孔，白也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反正，靠我们几个一样能完成界域葬礼。” “那上面问起来怎么交代？” “你不说我不说，上面怎么知道嘛……他们又不是真的全知全视。” “呵呵，搞不好灰王现在就看着你呢。” “那你说怎么办。” 方块10沉吟片刻，还是缓缓站起，“你们都不愿做这个恶人，那我去吧……我去找红心6聊聊。” 说完，他不等其他几人回答，便径直往大门外走去。与此同时，简长生也嘴里嘟囔着什么，开门走了回来。 “红心6呢？” “他，他去拉屎了！” “……一边待着去。” 方块10绕开他，继续前进。简长生见此，顿时有些急了，他正欲拉住方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