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眼睛顿时亮起,他飞快的跑到屋里,飞扬的戏袍卷入大片雪花,整个人嗖的一下坐在桌边,好奇的看着陈伶拆包装盒。 “哥,这蛋糕很贵吧?” “不贵。”陈伶笑了笑,他掏出怀里的一把银币,摊在桌面,“哥现在有钱……以后,咱家会更有钱。” “这么多钱。”陈宴震惊的瞪大眼睛,“咱能用好久了啊……” “正好你也要上学,这下学费的问题也解决了。” 陈伶拆开包装,一只硕大的奶油蛋糕出现在桌面,对陈伶来说,这只蛋糕的做工和用料和前世都没法比,但对陈宴而言,这是他无数次在橱窗前望而不得的东西。 陈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哥……咱用等楚医生吗?” “不等他了,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给他留一块就行。”陈伶取出几根附赠的蜡烛,插在蛋糕上,接连点燃。 橘色的烛火在屋内摇晃,映照着两位少年的面庞,与屋外飞扬的雪花。 “阿宴,你来吹吧。” “不是生日也能吹蜡烛吗?”陈宴问。 “当然可以……吹之前记得许愿。” “好!” 陈宴当即双手合十,在烛光下严肃的低下头,像是位虔诚的祷告者。 陈伶不知道陈宴许下了什么愿望,他只看到陈宴睁开眼睛后,对着他笑,栗色的双瞳澄澈如水。 “许了什么愿望?”陈伶问。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啦……” “也是……” “请问,陈伶在家吗?” 两人正说着,一个身影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站在大雪下望向屋内。 “吴友东?”陈伶认出了那个杵着拐杖的身影,诧异挑眉,“你怎么来了,进来说话。” 吴友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缓步走入屋内,他看了眼桌上的蛋糕与蜡烛,眸中满是羡慕…… “我刚在街上看到名单公示了,你转正了啊?” “对啊。” “……恭喜啊。”吴友东笑中带着苦涩,“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被逼走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成功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伶听出了他言语深处的酸涩与无奈。 “哥,他是谁?”陈宴好奇的打量吴友东。 “他叫吴友东,是这两天跟我一起去冰泉街的朋友。” 吴友东愣住了。 “是朋友?”陈宴若有所思,“那也给他分一块蛋糕吧?” “嗯,当然要分一块。” “你来切还是我来切?” “不急,蜡烛还没吹完呢。” 陈伶一边说着,一边对旁边茫然的吴友东招了招手,“友东,别站着了,坐下来一起吃一块吧。” “啊?哦……好。” 吴友东缓缓在桌边坐下, 他表情古怪的看着陈伶,又看了看自己的身旁…… “陈伶……” "嗯?" “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和谁说话?” 陈伶愣住了。 一阵彻骨冷风乍临屋内,燃烧的烛火骤然熄灭。 第32章 暴徒 雪人残骸在死寂中消融,烛熄青烟后,陈伶的脸色苍白如纸。 “我……” 陈伶支支吾吾的开口,“我在和我弟弟说话……” “你弟弟在哪?”吴友东看向一旁空荡的座椅,“屋子里,不就我们两个人吗?” 陈伶看向对面的座位,不知何时,那里已然空空荡荡……恍惚之间,一个少年笑容的残影淡化在记忆中。 豆大的汗水自陈伶额角滑落,他的后背浸湿衣衫,那双迷茫而空洞的眼眸不停颤抖着,像是个刚刚从噩梦中苏醒的沉睡者。 “不,不可能……” 陈伶猛地站起身,桌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 “怎么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呢??”陈伶声音骤然拔高,“我弟弟刚才就在这里……之前,他在门口堆雪人,今早的时候他还在门口送我,我的棉大衣就是他补的!” 他用力脱下身上的棉大衣,指着那块完美的缝补点,“你看!这就是阿宴补的!我根本就不会缝衣服!” “还有,墙上这些木板,全都是他修好的!” “我们家还住着一个从极光城来的医生,他也见过阿宴的,不信你可以问他!” “我……我知道了。”吴友东似乎被陈伶吓到了,他手足无措的说道,“我就是……问一下……因为我看你刚才一直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挺吓人的。” “我没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陈伶指着对面的虚无,布满血丝的双眸盯着吴友东。 “刚才我弟弟就坐在那,你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对吗??” “我……我真没看到啊。” 吴友东很委屈,他看着眼前行为古怪的陈伶,纠结许久,试探性了问了一句:“陈伶……你最近,是不是撞上灾厄了?” 陈伶愣在原地。 熟悉的对话萦绕在陈伶耳畔,他隐约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眼瞳微微收缩。 “不对……”陈伶喃喃自语,“不对……都不对……” “陈伶,你没事吧?” “……后山?!” 陈伶猛地抬头看向某个方位,疯了般冲出屋子,连刚脱下的棉大衣都没拿,他就这么穿着一件单薄上衣,一头撞入鹅毛大雪。 他的身形刚消失在街道尽头,穿着毛呢大衣的楚牧云,便走到家门口。 他诧异的看了眼陈伶离去的方向,正欲进屋,看到孤零零站在客厅的吴友东,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你是谁?” “我,我是陈伶的朋友。” 银丝眼镜下,那双眼眸立刻眯起,流露出危险的气息……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我就,我就看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奇怪,就问他在跟谁说话……然后就……” 楚牧云的脸色巨变! 他又看了眼陈伶离去的方向, “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楚牧云的声音仿佛来自幽冥。 “我……” 与楚牧云目光对视的刹那,吴友东心头一颤,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冰冷疯狂的眼神, 吴友东害怕极了,他哆嗦的向后退了半步,被椅子绊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楚牧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屋中,双手轻轻将大门关起。 漏风的门户遮住屋外的光与雪,客厅被昏暗笼罩,这个披着毛呢大衣的身影,缓缓向吴友东走来, 他推了推眼镜,斯文的外表下,一股阴狠毫不掩饰的流露而出,好像一只被人类躯壳禁锢的凶兽,褪下伪装,张开血腥狰狞的獠牙。 “你知不知道,这样一个在疯狂与正常之间维持微妙平衡的融合者,是多么罕见的研究素材?”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不让他察觉自己的异常,费了多大的心思陪他演戏?” “你知不知道……你有可能释放出一只怎样的怪物?” 吴友东被吓傻了,本就被打断腿脚的他,想逃却根本逃不掉,只能一点点的拖着身体向后挪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他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开口。 “我在这里守了三天,没让人靠近过陈伶与这间屋子……而你,偏偏要自己撞进来。” “……为什么???” 楚牧云猛地拎起椅子一角,呼啸着砸在吴友东头上! 砰——!!! 一道闷响回荡在屋中,吴友东当场昏厥, 他的额头被砸开一道大口,猩红的鲜血疯狂流淌,很快便汇聚成一道血泊。 楚牧云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他死死盯着地上宛若尸体的吴友东,抡起椅子,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他身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滚烫的鲜血溅满毛呢大衣,一抹猩红攀上银丝眼镜的镜片。 楚牧云再也没有之前文质彬彬的气势,而是像个刽子手暴徒,在无人注意的黑暗中疯狂发泄愤怒,随着椅子一下下的砸在那具烂泥般的身体上,吴友东的呼吸逐渐消失。 砰—— 随着最后一下砸落,椅子终于碎裂破开, 楚牧云一边擦着汗水,胸膛剧烈起伏着,染血的指尖轻推眼镜,那双深蓝的眼眸注视脚下的血泊烂泥。 不知过了多久,他眸中的疯狂逐渐褪去,一柄锋利的手术刀落在掌间…… …… 与此同时。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的踏过积雪,来到后山。 单薄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火热与寒冷在陈伶的身上交叠,他翻过无人的黄色警戒线,穿过一座座插着木牌的雪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这里是一切的起点……也是埋葬着真相的地方。 乱葬岗。 第33章 记忆 陈伶没有来过这里。 除了在他继承的记忆中,被陈坛二人拖过来掩埋的时候。 但不知为何,当他亲身踏上乱葬岗这片土地,他的心中就浮现出一股异样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并非是一道,而是两道。 他看着眼前一座座被大雪掩埋的坟头,破碎的记忆片段涌上脑海,仿佛有两个截然不同的记忆,在这里交汇。 一个,是陈伶的…… 另一个,是陈宴的。 他凭着直觉在坟头中穿梭,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在一块没有木牌,也没有任何标记物的土堆前,停下脚步。 他呆呆的看着这座土堆许久,跪倒在厚厚积雪之上,苍白雪地在他的视野中摇晃,恍惚中,那段属于陈宴的记忆,越发清晰…… …… “姓名。” “陈宴。” “年龄。” “15。” “编号。” “39180。” 冰冷的手术台上,陈宴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一抹强光从头顶照落,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只看到有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在手术台边走动。 “人对上了,没错。” “小小年纪,就得了这种病……啧。” “手术什么时候开始?” “再等等,那边的心脏还没到位,万一没得手,这边就糊弄不过去了。” “现在黑市上心脏价格那么高,那对父母真搞到我们要求的心脏了?” “搞到个屁,就是一家子穷鬼,把他们房子卖了都买不起。” “那哪来的心脏?” “嘿嘿……你不知道吗?” “什么?” “他们要拿他们大儿子的心脏,来救这个小儿子……” “真的假的?没必要吧?” “那对夫妻早年确诊,说生不出孩子,就去街上捡了一个养着,准备以后给自己养老……可谁知道几年后不知怎么,又怀上了,生下了一个小儿子,本来都准备认命的夫妻高兴坏了,立刻被当成掌心宝供着……” “你说要是你,一个从街上捡来的野孩子,和一个被上天垂怜好不容易生出来的亲儿子,你选哪个?” “啧……” 听到这段对话,躺在手术台上的陈宴,猛地睁开眼睛! 他挣扎着坐起身,看向那说话的两人,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错愕与难以置信。 “你们说……那个心脏是谁的??” “你哥啊。”穿着无菌服的骨刀随意吹了吹指甲,“怎么,你爸妈没告诉你吗?” “否则你以为,凭你们家的这点钱,怎么可能给你找到合适的心脏?” “哥……” 陈宴在手术台上呆了许久,直到身旁的两个医生开始推他躺下,他才回过神,疯了般开始挣扎! “我不要……我不做了!我不做手术了!!”陈宴的声音带上一丝哭腔,“我不要我哥的心脏!你们放开我!我不要他的心脏!!” “心脏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要不要,可由不得你。” “我求求你们,你们跟我爸妈说一声,跟他们说我不要心了……我不要回去上学了,我不要上台唱戏……我什么都不要了,让他们放过我哥……我求求你们……” “躺好……躺好!!” 也不知陈宴究竟是哪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挣脱了两个成年人的手劲,猛地翻下手术台,跌跌撞撞的向手术大门的方向冲去! 就在这时,手术大门自动打开,一个身影走进来,手中提着一只神秘的金属箱。 陈宴一头撞在他的身上,摔倒在地。 “心脏到手了。”那人说。 “可以啊,那对夫妻看着都是怂货,没想到效率还挺高。”骨刀诧异的接过金属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陈宴呆呆的坐在地上,涣散的瞳孔中倒映着金属箱的影子,他嘴唇与脸色全部煞白,身体都在忍不住的颤抖…… “不要……我不要……” 一只针管轻轻刺入他的体内。 骨刀在陈宴的身后,缓缓蹲下,狭长的眼角眯起……宛若蛇蝎。 “你不要?呵呵呵……” 随着针筒中的液体被逐渐注射,陈宴只觉得脑袋越发昏沉,意识像是潮水般褪去……在彻底昏迷之前,他隐约感受到有人凑到自己耳边,宛若恶魔般低语: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会把心脏移植给你吧?” …… 陈伶骤然惊醒! 寒风裹挟着雪花,在乱葬岗内飞旋,呜呜作响。 他的眉毛与头发都被雪花染白,刺骨的寒意渗过衣衫,凉入骨髓……即便如此,他的身上还是止不住的在冒冷汗。 “阿宴……” 他怔怔的看着身下被大雪掩埋的土堆,颤抖着抬起手,开始向下挖掘。 他的手掌刨开一层层冰雪,被冻的通红,然后是下方被冻的坚硬无比的土壤,他此刻几乎停止了思考,脑海中只剩下这座孤零零的土堆,与陈宴挣扎的面庞。 随着刨开的土壤越发深入,第二段记忆不受控制的涌入脑海…… …… “该死,这雨怎么这么大。” “都小心些,山上都是泥泞,别滑倒了。” “我们为什么非要到这来抛尸,随便在冰泉街附近找个地方埋了不好吗?” “蠢货,在街附近埋早晚会被路过的野狗闻到,一旦被人发现,执法者就不得不把他挖出来,挖出来之后,就不得不展开调查……钱凡说了,这里的乱葬岗到处都是尸体,来这里抛尸不会被发现。” “咱做这一单,是不是还得给钱凡那帮人分?” “冰泉街的生意,执法者那边都得分走三成……不然你以为,他们凭什么帮我们?” “三成?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这小子身上的油水都榨干净了吗?” “肾脏,肝脏,眼角膜,骨髓,血液……能摘的东西,骨刀都摘干净了,现在这小子就是个空壳……你是没看到,下手术台的时候这小子已经成烂泥了,有多恶心……” “可惜不知道那对夫妻把他哥埋哪了,要不然挖出来,还能再摘一波……” 两道披着雨衣的身影,抬着一只黑布袋,艰难的穿过暴雨中的山路,来到乱葬岗前。 他们寻了块空地,将黑布袋放下,一人取出一把铲子,熟练的开始挖土……直到深度合适,便随手将黑布袋如垃圾般丢入其中。 第34章 小丑 “完事,收工。” 两人拍了拍身上的泥水,确认土坑已经被掩埋完毕之后,转身离开。 瓢泼大雨浇灌在无数荒冢之上,暗红色的血迹混着泥水滚落山崖,几十秒后,又有两道披着雨披的身影,从山下艰难走来。 “就在这吧……” 两人提着玻璃煤油灯,目光扫过四周,并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流淌的暗红泥水,径直走向刚才被挖开的土坑。 他们将手中的布袋放在地上,拿出铲子,在暗红的土坑旁一点点挖掘起来。 “……阿宴会好起来的,对吧。” 雨水打在两人的雨披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女人袖中的双手苍白攥起,声音有些沙哑。 “一定会的。”正在铲土的男人沉声道,“心脏已经送过去了,手术应该已经开始……明天,明天我们就能去二区看他!” 听到这句话,女人的神情缓和些许,她看了眼脚边的黑布袋,眸中满是愧疚, “就是苦了阿伶……” “这件事,我们必须烂在肚子里。” “那阿宴回来之后,要是问起他哥哥怎么办?” “那我们就说他已经考上执法者,被调到七区去了……回不来。” “他能信吗?” “……”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将铁铲插入最底下,用力掀开大片土壤。 “就这样埋进去吧。”他说。 两人合力将黑布袋丢入其中,一点点将其埋好。 女人犹豫片刻,从一旁捡来一块木牌,似乎想写些什么,却被男人制止。 “你要做什么?” “怎么说也是母子一场……给阿伶立个碑吧。” “不行,在这里立碑,万一被执法者或者别人看见怎么办?” “那……” “我说了,从今往后,把这件事烂在心里。” 女人沉默许久,还是将木牌丢到一边,男人见到这一幕,轻声安慰道: “没事……等明天醒来,一切就过去了。” 两人最后看了眼这块土地,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大雨冲刷着暗红的土壤,似要洗掉他们的仇与怨,两座孤坟隔着一层薄薄的沙土,彼此相连。 就在一切都将沉寂于暴雨之际,一抹诡异的灰色,从虚无中蔓延…… 灰界,交汇。 …… “阿宴……阿宴!” 泪水止不住的从陈伶眼眶滚落,他双手疯了般刨着泥沙,直到指尖都模糊出血。 他不知道灰界交汇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他活了过来……不,陈伶也没有活,他只是变成了自己…… 但这一刻,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世界跟陈伶开了一个玩笑,让他死于养育他的陈坛夫妻之手……但与此同时,世界却给陈坛夫妻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 陈伶的视野被泪水模糊,他的脑海中,疯狂闪过这两天的情景。 灰界交汇,一个身影挣扎着从乱葬岗中爬起,胸口的伤口逐渐恢复,无数双猩红的眼瞳在身后睁开,地面的雨水交汇成一行字符……; 插在他指甲缝的碎枝之上,一枚破碎的平安符,随风轻晃; 袭击冰泉街的第二只灾厄,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从一开始,那就是陈伶自己……或者说,是刚复活掉到20%之下后,失去理智的自己。 他被观众操控着身体,屠杀半条冰泉街,直到观众心满意足,不紧不慢的向三区走去…… “不,不会是这样的……”陈伶喃喃自语,“不可能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 后山之上,自己在溪水边将戏袍冲干净,转手递给陈宴……可等他被江勤问话的时候,戏袍又诡异的出现在他怀里; 被执法者架走的陈坛夫妻,目光穿过陈宴的身体,死死盯着自己,怒吼谩骂; 寒霜街上,执法者江勤顺着自己的手指,看向街道角落的黑暗,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楚牧云拿着信站在满是破洞的家门口,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说道:“我听说,陈先生需要一位,所以,我来了……”; 无人的房间在被修理; 破洞的棉大衣被补全;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与陈宴对过话。 这一切似乎都表示陈宴曾存在过……像是自己身边的幽灵,或者说,只是自己的诡异妄想。 陈伶不断挖掘着,下方的土壤逐渐渗出血色,就在他要继续挖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紧接着,一件大红的戏袍轻轻披到他的身上,遮住漫天风雪。 陈伶愣住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熟悉的少年正蹲在他的面前,泪水划过脸颊。 “哥,别挖了……我求求你,别挖下去了好不好?” “……阿宴。” 陈伶怔怔的看着他,那双满是鲜血与泥泞的手掌抬起,似乎想要触碰陈宴的脸颊……他碰到了。 “阿宴……你活着吗?”陈伶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活着的,对吗?” “我……” 陈宴看了眼血色的土壤,低垂着头,不敢看陈伶的眼睛。 “我已经死了,哥……” “但你明明就在这里!” “我在这里,是因为你的力量。” 陈伶愣了一下,“我?我哪有这种力量,我……” 话音未落,汹涌的暴雪淹没陈伶的眼前,下一刻,陈宴的身形再度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陈伶的目光不受控制的看向雪地中出现的两行字符,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观众”,具备影响现实的力量。 自己穿越之后,它们不止一次的影响自己周围的事物,厨房的水渍,被整蛊的林医生,被啃食的剔骨刀……但自从陈宴出现,它们似乎再也没插手过自己的生活。 所以,自己眼中陈宴的出现,也是“观众”的杰作……? “……是你们。” 陈伶沾满鲜血的双手用力攥紧,他怒视着眼前的虚无,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是你们让我看见他……是你们让我习惯他……从一开始,你们就只是把他当做道具,用来欺骗我的感情,然后再亲手毁掉……” “你们,等这一刻很久了,是吗?” 又是一行小字的出现,彻底点燃陈伶压抑在心中的怒火,他猛地从雪地中爬起,一袭红衣在暴风中嘶吼,像是头暴怒的狮子! “那你们现在满意了?!!” “这场戏,你们看够了吗?!看的爽吗?!!!” “你们看我演的好吗?!!!” “我草你妈!!!” 陈伶似乎已经想象到,在那昏暗的大剧院中,无数双猩红的眸子透过大幕,看着自己这几天一直与陈宴对话,看着自己答应他去学校跨年晚会演出,看着楚牧云独自在一旁若有所思…… 它们设计一切,它们知道一切,它们看着自己在舞台上倾尽情感的表演,黑暗中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个独自陶醉在虚假的演出中,供人消遣的小丑。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愤怒的火焰仿佛要燃尽大雪,他疯狂的在雪地中寻找着,试图找到能够了结这荒诞人生的一柄刀,或者一把枪, 他不愿意当小丑,更不愿意当被“观众”们玩乐的工具。 就在这时,他的脚下突然一滑,几枚东西从他的口袋中滑落,坠落在洁白雪地之上,反射着银色微光…… 九枚银币。 是今天上午,钱凡带着微笑,亲手交给他的“酬劳”。 看到这些银币的瞬间,陈伶瞳孔收缩,他停下脚步,愤怒的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清明,随后转为更加强烈的仇恨。 他在原地沉默许久,弯腰将那几枚银币一一捡起。 “……好啊。”陈伶的声音沙哑无比,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二区的方向,眼眸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杀意与疯狂! “你们不是想看好戏吗……” “那我就……” “再给你们演一场。” 陈伶笑了,他的笑在漫天冰雪中,好似妖魔。 第35章 丢了 二区。 冰泉街。 在街道的尽头,一座占地数百平的宅院喧闹热烈,众多炬火错落在宅院的各处,热浪席卷之下,飞扬的大雪尚未触及到地面,便无声化开。 这里平日无人居住,仿佛是间遗落的荒宅,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座足以买下半条三区寒霜街的大宅,背后的主人名为马忠。 而此刻,这座宅院一改原本的荒芜颓废,动人的曲乐连绵不绝,女人的娇嗔与男人的大笑混杂在一起,仿佛极乐天堂。 “马哥的这座宅院真是不错啊……平日荒废这么久,真是可惜了。” 钱凡穿着执法者的黑红制服,坐在第一排,一边眯眼看着台上衣不蔽体的众女子轻舞,一边忍不住感慨。 “有什么可惜的,马哥在三区的宅子,可比这还大。”另一位执法者坐在他身边,提起酒杯与钱凡一碰,将佳酿一饮而尽。 “真羡慕啊……我什么时候也能买一套这样的宅子。” “韩蒙一死,就没人能打乱我们的生意,再过几年,咱哥几个就一人一套了。” “哈哈哈哈,来,再干一杯!” “对了,马哥还没到吗?” “他已经在路上了,说是让我们先玩。” 钱凡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骨刀便一手搂着一个舞女,笑吟吟的走到钱凡身边。 “来来来,敬一下我们的钱老板!之前咱们多有误会,以后生意上的事情,还请多多关照啊……” “骨老板说笑了,这次可是马哥做东,我也只是来蹭一蹭。”钱凡笑道,“不过生意上的事情,肯定是精诚合作,互惠共赢嘛……” “说得好啊,互惠共赢!” 在场的十九位冰泉街居民,纷纷起身,跟钱凡碰杯,他们中有的是做枪械生意,有的是做毒品生意,有的是做皮肉生意……但这一刻他们笑的都如此温和无害,若是有人误入,多半会以为这是什么商界大鳄的联谊。 “钱老板,前几天那批货怎么样?”骨刀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笑道,“那颗心脏,还有那些器官,质量都不错吧?” “不错。”钱凡微微点头,“买家很满意。” “能有这么大手笔,一口气买走所有器官的买家可不常见啊……那批货,是进了极光城吧?” 听到极光城三个字,钱凡眼睛一眯,悠悠开口道: “骨老板,做这一行,不该打听的事少打听……小心惹祸上身。” “哈哈哈,是我冒昧了,我自罚一杯!” 骨刀一口将杯中酒饮尽,目光看向舞台上妩媚丰腴的舞女,搭在身旁女子肩头的手自动下滑,在一阵娇嗔声中随意的把玩起来。 “话说回来,每次来来回回就这几个节目……就没点别的吗?” “你还想看什么?” “我听说极光城里的演出,还有唱歌,小品,魔术,唱戏什么的……到咱这,怎么只有跳舞?” “你也说了,那是在极光城……三区这种地方,哪有那么多花样?能给你找来这么多舞女,还有伴奏就不错了。” “……真是无趣。” 骨刀的脸颊泛起酒后红晕,他一把推开怀中的两位美女,径直走到舞台中央,正在表演的舞女阵型被打乱,茫然错愕的看着彼此。 一旁舞台下方,正打着节奏鼓点,吹奏丝竹的几人也戛然而止。 “别停啊,继续跳……” 骨刀的身体轻轻贴到其中一位舞女的身后,双手如蛇般在其身上游走,最终抓住对方的手腕,像是提线木偶般操控着她的舞步,在台上怪异而别扭的蠕动起来。 那位舞女脸色被吓的煞白,但又不敢反抗,只能任凭骨刀摆弄自己的身体,其余舞女看了眼台下的钱凡,佯装无事发生,继续整齐的舞动起来…… 鼓点继续,丝竹悠扬。 “哈哈哈哈,骨刀,你这跳的太丑了吧!” “还不如让我来!” “别啊,我看他跳的挺好啊,继续跳,继续跳!哈哈哈哈……” “想不到你还有跳舞的天赋啊?给大伙来个钢管舞呗!” “……” 台下的冰泉街众人见此,纷纷大笑,像是找到了什么不错的乐子,将火热喧闹的氛围推向一个更高潮。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推开大雪中的宅院大门,缓步走来。 “怎么?马哥终于到了?” 众人回头望去,目光落在前庭,却同时愣在原地。 来的并非马忠,而是一个披着大红戏袍的少年身影,他无声踏过前庭石路,漫天碎雪将他的鬓发染上斑白, 在苍白的世界中,那抹朱红是如此的刺眼,且灼热。 看清那人的面庞,屋内的绝大多数人脸色一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眸中浮现出怨毒与阴狠。 与此同时钱凡微微一怔,他与身旁的执法者对视一眼,从座位上起身。 “陈伶老弟,你怎么来了?”他的脸上浮现出热情的笑容,“你看多不巧,你一走,这边二区三区就解封了,我们就想办个庆典高兴一下,刚才我还说,应该上午就把你留下来一起的…… 来来来,既然来了,一起坐下来喝点。” 陈伶没有回答,他平静的从风雪庭院中穿过,满是泥泞的鞋底踏入屋内,留下一个个深刻的印痕。 “不必了。”他淡淡道,“我来,是想取一些东西……” “取东西?你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陈伶穿过酒席,一步步踏上舞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在骨刀的身上。 “呦,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陈大执法者啊……”醉醺醺的骨刀冷笑一声,松开手中的舞女,将其推到一旁,“怎么,穿成这副模样,是要给哥几个表演节目?” 如今韩蒙已死,马忠重新在三区一手遮天,骨刀等人不信陈伶这小子还敢作死……现在,二区和三区,都是他们的天下! “哈哈哈哈!来,让他表演一个!” “他穿成这样,是要唱戏吧?唱哪一出啊?” “……” 众人此刻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他们提着酒杯,看向红衣陈伶的目光满是嘲讽。 钱凡眉头越皱越紧,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陈伶,你丢了什么东西,跟我说就行……我去给你找。” “我丢了一颗心。” 陈伶直勾勾的盯着骨刀的脸, “还有,我弟弟的命。” 下一刻,一只手掌瞬间穿透骨刀的胸膛!! 第36章 你们……谁能惩戒我? 猩红的鲜血挥洒在舞台后的屏风之上, 舞台两侧的鼓点与丝竹声,瞬间消失!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瞳孔骤然收缩,浓烈的血腥味将他们体内的酒精压制,他们猛地站起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 骨刀的目光缓缓从自己血色的胸膛抬起,看向陈伶的面庞,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是……那小子……的……哥哥?” 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喉咙中涌出,让他的话语变得含糊不清,他的神情惊恐无比。 “你喜欢把别人掏心掏肺?”陈伶的脸颊满是血红,那双眼眸中,浮现出浓烈的仇恨与疯狂,“今天……我也要把你,挖个干干净净!” “把刀给我!!” 陈伶向身后的虚无抬起手。 台下一位正呆在原地的冰泉街居民腰间,一柄锋利匕首突然剧烈颤动起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抓住匕首的握把,猛地将其从鞘中拔出,呼啸的向舞台中央的陈伶飞去! “观众”,在配合他的演出。 陈伶握住匕首,闪电般将其刺入骨刀的胸口,顺着自己用手打开的血洞一路向下,刹那间将其开膛破腹! 骨刀控制不住的张大嘴巴,极端的疼痛让其忍不住嘶嚎,但喉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却堵塞了气管,只能听到痛苦的呜呜声。 鲜血混杂着器官,从那道斩痕向外流淌,骨刀软绵绵的跪倒在地,他双手疯狂般想要将那些东西再塞回去,但没扒拉两下,动作便缓缓停滞…… 他死了。 他的瞳孔中,倒映着血色的舞台,与他自己的一切……更多的,是惊恐与无助。 陈伶看着跪死在自己身前的骨刀,神情并没有太多改变,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或许是仇恨与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下,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感觉……除了一点点微弱的恶心。 他没有注意到,在这一刻,大雪纷飞的天穹之上,一枚黑色的星辰微微亮起。 “陈伶?!你疯了吗?!!” “身为执法者,毫无理由,肆意杀人!!你是要遭受惩戒的!!” 钱凡看到这一幕,瞳孔不自觉放大,他当即大吼。 血色的舞台之上,那袭红衣缓缓转身…… 少年的脸颊还带着滚烫的鲜血,他握着匕首,俯瞰台下惊恐众人,眸中满是杀意与疯狂! 这一刻,他背后的舞台屏风之上,密密麻麻的血液微微亮起,好似黑暗中睁开的无数猩红之眼,正坐在虚无的观众席上,注视一切。 簇—— 只听一声轻响,宅院内所有炬火,同时熄灭。 “惩戒我?” 陈伶轻笑一声,他缓缓抬起指尖,沾上脸颊滚烫的鲜血,在自己的眼角勾起一抹血色……曾经勾勒着红妆的陈宴,与陈伶的面孔恍惚中重叠,整个人的气息顿时妖异而血腥! 他是亡魂陈伶,也是亡魂陈宴,是在“灭世”灾厄的注视下,孤独表演的戏中人。 “你们,凭什么惩戒我?” “你们……谁能惩戒我?” 下一刻,那抹红衣身影在舞台上瞬间消失。 一柄匕首同时割破虚无,快到在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紧接着一道闷哼响起,最靠近舞台的一位冰泉街居民脖颈溅起一抹鲜血,应声倒地。 李莽孙老六等人大惊失色,他们都是跟陈伶交过手的,知道对方的恐怖之处。 最关键的是,今天他们都是来庆典享乐的,几乎没人带枪,最多就在身上藏两件冷兵器……可就连在酒馆拿枪的时候,都没解决掉陈伶,更何况是现在? 红色的鬼魅在席间穿梭,疯狂的收割这些人的生命,随着杀的人越来越多,陈伶已经彻底克服了些许的恶行阴影,反而莫名的熟练起来。 茫茫大雪之间,一场血腥而诡异的屠杀,在宅院中进行。 与此同时, 距离宅院数一百米外。 “竟然引动了‘兵神道’的注视?”楚牧云站在满是积雪的树下,目光注视着远处的宅院,“想不到他真是个天才……在杀人这方面。” “不止是‘兵神道’。” 虚无中,一个浑身笼罩在黑影的男人身形,缓缓勾勒而出。 “你没发现吗?‘巫神道’的星辰也有反应了……” “‘巫神道’?”楚牧云一怔,“他跟‘巫神道’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引动‘巫神道’?” “不知道。”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融合者,怎么会引发神道注视?而且,他还是个身背‘灭世’级的融合者……” “这没什么奇怪的,他只是引发了注视,就像是他自身的天赋被神道所注意,但并没有真正获得……通神道路,是不会留给怪物的。” “原来如此。” “不过这小子确实够疯,够狠,你的眼光不错。” 楚牧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但他接下来有难了。” “为什么?” “我嗅到了。”阴影男人停顿片刻,“那个叫钱凡的执法者身上,有‘祭器’的气息。” …… 宅院。 随着陈伶手起刀落,七八位冰泉街居民接连殒命。 在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这些冰泉街居民,几乎清一色的选择逃亡,但他们的速度远不及拥有的陈伶,刚跑到前庭,便被接连捕杀! “凡哥!怎么办?!”一位执法者急忙开口。 “他应该已经获得,踏入神道了……”钱凡脑海中,回忆起刚才陈伶凭空取走匕首的场景,脸色难看无比,“该死,他究竟走上的是哪条神道?” “那他岂不是算执法官了?”另一位执法者脸色煞白,“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马哥怎么还没来?!” “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不光是冰泉街要被彻底灭绝,我们也未必能保住性命。” 钱凡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狠色,他伸手在怀中一掏,一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出现在掌间。 随着他将黑布逐渐解开,一只断裂的指骨,暴露在空气之中…… 第37章 神眷降临 “祭器?!” 身旁的两位执法者见到这一幕,震惊的瞪大眼睛。 随着这只指骨暴露在空气,一股莫名的燥热在屋内外蔓延,飞扬的大雪被隔绝在庭院之外,像是有一道无形领域张开。 钱凡手握指骨,看着远处大开杀戒的红衣身影,眼眸中杀意闪烁。 这只祭器,是他两年前在五区的黑市,花了大半身价买下的,据说来自于一具被灰界交汇污染的执法官尸体,这么多年来,这东西一直是他保命的底牌,从未动用。 但这一次,他别无选择。 “给我抓住他!!”钱凡低吼一声,将指骨刺入自己手掌。 随着鲜血流淌在指骨之上,它就像是活过来般,疯狂的吞噬钱凡的血肉,与此同时,一抹阴影闪过指骨表面。 庭院中,被积雪掩埋的大地突然震颤起来! 陈伶只觉得眼前一花,脚下的积雪骤然爆开,一只宛若巨人肋骨的苍白倒刺从地底激射,闪电般洞穿他的肩膀! 即便陈伶已经隐约看清了那只肋骨的轨迹,但它的出现实在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情急之下,陈伶下意识的侧开身体,避开自己的要害。 血肉被洞穿的剧痛从肩膀传来,陈伶的动作一滞,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肋骨接连从地底爆出! 陈伶的身躯已经被第一根肋骨洞穿,几乎没什么闪避空间,只能勉强挪动身体,擦着肋骨避开些许,但如此一来,他的活动空间就越来越小。 随着第五根肋骨出现,陈伶已经被彻底锁死在原地,像是被关押在骸骨牢笼里的囚犯,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东西……”陈伶望向钱凡手中的指骨,脸色阴沉无比。 随着血肉不断被指骨吞噬,钱凡的身形已经缩水半圈,像是营养不良的拾荒者,但随着肋骨停止出现,他的身形也停止消瘦。 钱凡见此,当即将骨节拔出体内,颤颤巍巍的重新塞入油纸中,苍白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从效果来看,这钱花的很值……这已经是相当于神道第二阶的破坏力了。 见钱凡如此轻易就制服了陈伶,另外两位执法者暗自心惊,在他们崇拜而畏惧的目光下,钱凡缓慢挪动身体,走到庭院之中。 “怎么样?”钱凡冷笑起来,“刚才杀的爽吗?”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庭院的积雪之中,流淌的鲜血将地面染成暗红…… 陈伶被囚禁在骸骨牢笼,冷冷的看着眼前的钱凡,妖异而血腥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获得很了不起吗?” “就算你是准执法官,最后不还是落在我的手里?” “小子,我不管你跟冰泉街有什么过节,你都死定了……你知不知道,你损害了多少人的利益?” 钱凡缓缓掏出枪,漆黑的枪口对准陈伶的额顶,他一边说着,瘦削的脸上满是怨毒。 “糟了,不能让他杀了陈伶。” 看到这一幕,在宅院外观望的阴影男人脸色一沉,当即便要出手。 “等等。”楚牧云突然开口,镜片下,那双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微光,“情况不太对劲……” 阴影男人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宅院内。 被枪口指着脑袋,陈伶依旧不为所动,那双眸子平静的宛若深渊。 就在钱凡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天穹中的两道星辰骤然璀璨,恢弘浩大的神光宛若天降巨柱撞破雪幕,将骸骨牢笼中的陈伶笼罩其中! 咚——!! 激荡的神道气息在虚无中扫出涟漪,硬生生把钱凡逼退数步,踉跄跌倒在地。 他错愕的看着从天而降的两道神柱,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接受过了吗?!” “黑色的那枚是‘兵神道’,紫色的那枚是……‘巫神道’?”另外两位执法者也震惊无比。 “同时被两大神道抛出橄榄枝,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 在三人错愕的目光中,浑身是血的陈伶微微抬头,看向头顶那两颗延伸出缎带般神辉的星辰,眸中也闪过诧异…… 他刚才已经做好了再死一次的准备,毕竟现在他的已经足够,就算死亡,大概率也能直接复活……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引动了。 而且,还是两道。 说起来,自己刚才击杀骨刀的时候,确实有种莫名的感觉,那不是喜悦或者厌恶,而是感觉……似乎自己生来就该做这种事情。 按照之前楚牧云所说,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就引动“兵神道”眷顾,算是“兵神道”的绝世天才。 可陈伶不明白,那第二颗紫色的星辰是什么? 就在陈伶疑惑之际,天穹中,第三枚星辰缓缓亮起! 那是一枚朱红色的星辰,点缀在天空,仿佛琉璃般剔透闪烁,缎带般的神辉穿过虚无,与其他两道神道的神辉一起,将陈伶笼罩其中。 陈伶愣住了。 “还有一个神道??” “三神道同时降临眷顾,这怎么可能?!” “等等,这颗星辰代表的是哪个神道?怎么感觉从来没见过……” 钱凡三人已经彻底懵了。 与此同时,宅院外的两人,同样有些错愕。 “色如朱砂,形似琉璃……不会错的,这是‘戏神道’。”阴影男人若有所思。 “‘戏神道’?那可是相当罕见了。”楚牧云微微皱眉,“可是,他和‘戏神道’有什么关系?” “他很擅长演戏,或者唱戏吗?” “据我所知,不会……不过,他幻想出来的弟弟会。” “三大神道同时降临眷顾,若是放在平时,他绝对是个顶级天才,可惜……”阴影男人摇了摇头,“可惜他是个融合者,注定无法走上神道。” “三大神道同时显现,极光城那边肯定有人注意到了,必定会派人过来。” “不用等极光城了……” 阴影男人缓缓转头,看向风雪中的某个方向,“有个执法官,一直在向这里靠近,已经快到了。” “不能让他打断这一切,我去拦住他。”楚牧云转头向那走去。 “不用。” “为什么。” “……已经有人去拦了。” 第38章 神道退避 茫茫风雪中,一件黑色的风衣缓步前行。 黑色长靴在雪中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鲜血顺着衣角,点缀在雪地之上,像是留下一条细密绵长的红线。 簇——簇——簇! 火石摩擦的火花点燃烟头,他深深吸了一口粗烟的浓雾,缓缓吐出…… “肃清的差不多了,还剩最后一点残党……这次,一口气解决了吧。”他喃喃自语。 满是血污的风衣衣摆,四枚银色纹路微芒闪动。 就在这时,灰白的天穹中,两道枚星辰同时亮起,缥缈神辉降临在远处的宅院之中。 看到这一幕,他的眉头微微上扬, “?” “看这方向,应该是马忠的宅子……那群残党中,竟然出了个神眷者?” 就在他喃喃自语之时,又是一枚星辰亮起,第三道神眷倾泻而下…… “三神道眷顾?”他的诧异终于转变为震惊,“这是个什么妖孽……” 他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飞雪飘摇,冰寒刺骨,那坐落在远处的宅院轮廓若隐若现。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管他怎么走,那宅院却始终朦胧不清,丝毫没有靠近的迹象……像是大雪中的海市蜃楼。 终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来时的脚印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寒风呜咽着在他耳畔回响,白茫茫的世界中,仿佛只剩下他一人存在。 “谁?”他冷声开口。 他的声音消弭在纷飞雪花中,像是被某种怪物吞噬,诡异的死寂萦绕周围。 “……装神弄鬼。”他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意,右手握住腰间枪柄,一道无形领域骤然散开! 他双眸闭起,嘴角的烟卷无声燃烧,整个人像是在认真感知着什么。 突然间,他闪电般抬起枪口,对准身侧的某个方位,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砰——! 解构的力量撕开虚无,将路径上所有雪花崩碎, 与此同时,他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纸卷般被点燃,大地,天空,雪花,远处的宅院轮廓……他就像是被包在巨茧中,随着这一声枪鸣,巨茧应声破碎! 周围的虚构感如潮水般消退,远处的宅院再度清晰起来。 “咦?”一道轻咦声从弹道旁传来。 他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脸上盖着白纸的男孩,正半蹲在雪地中,一只手拿着树枝,双眸通过白纸表面扣出的蹩脚孔洞,诧异的看着他。 男孩身前的雪地上,有着一个被树枝勾勒而出的大圆,如今男人的身形,就被困在这大圆中央。 只不过在刚才他开枪的方位,大圆被打开了一个缺口。 “我还以为,你得再走几分钟才能发现。”男孩耸了耸肩,“看来,是我太小看你了……不愧是传说中的天才执法官。” “你是谁?” 韩蒙皱眉盯着他,他能感受到,这个男孩身上的气息甚至比他更强,应该已经迈入第五阶! 可他如今已经二十五了……眼前的男孩,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十五六岁的第五阶? 他从来没听说过极光界域有这种天才。 “我都把脸给挡住了,还能告诉你我是谁吗?”男孩指了指自己脸上盖的白纸,随后似乎是觉得这么有点喘不过气,随手在鼻子的位置又抠出一个洞,继续幽幽说道, “一把年纪了,脑子怎么不灵光呢?” 韩蒙的脸色顿时铁青。 “你知道阻拦一位执法官执行任务,要被审判什么罪名吗?” “执法官?很厉害吗?” 男孩轻笑一声,拿着树枝的手在雪地上随手一画,一道方形的纹路瞬间出现在韩蒙脚底,将其框入其中。 “等你能从里面走出来,我就承认你有点厉害……大概,有我十分之一那么厉害。”男孩白纸下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韩蒙低头望去,不知何时,他脚下的雪地中,已经多了一张巨大的扑克牌…… 看到扑克牌牌面的瞬间,韩蒙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 “……黄昏社?!” …… 宅院。 陈伶怔怔的看着亮起的第三颗星辰,眼眸中有些不解。 他不认识这颗星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吸引他……如果说杀人引发了“兵神道”的注视,那其余两个神道,又是因何而来? 陈伶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对他而言,选择踏上哪一条神道,才是他如今必须要面临的问题。 只要踏上神道,他就能掌握超凡的力量……也许有一天,他就能靠自己的力量,摆脱“观众”! 一个人,不可能同时踏上多条神道,就像人不能被劈开去走两条路一样,陈伶看着这三条神道,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好了决定……毕竟三条神道中,他只认识“兵神道”。 而且韩蒙的给他带来的印象太深了,他甚至觉得,“兵神道”可能是所有神道中,最擅长战斗的神道。 就在他准备选择“兵神道”之际,异变突生! 他身后的虚无中,一双双猩红的眼眸突然睁开,像是一片蠕动的阴影之海! “观众”,开始干预表演! 咚——咚——咚——咚—— 剧院中,无数正在观看表演的“观众”,同时开始践踏地板,沉闷的轰鸣好似雷声连绵不绝! 无数的目光从剧院中投出,看向天穹之上的三颗星辰,这一刻,“灭世”级别的力量随着猩红眼瞳而逸散,仿佛一只无形无质的超级巨兽,在对三颗星辰无声咆哮!! 它们在拒绝神道; 它们在恐吓神道! 下一刻,天穹中的三颗星辰剧烈颤抖起来! 笼罩在陈伶身上的神辉寸寸崩碎,像是一条通天神路,开始从最底部坍塌…… 神道怕了。 它们看到了陈伶身后的怪物,原本对陈伶青睐有加的它们,开始畏惧陈伶的存在,它们都不愿让那个怪物踏上属于它们的道路……就像没有人会主动邀请猛虎来自己家中做客。 所以,它们自断神道,退避锋芒。 三道笼罩在陈伶身上的神辉崩碎,通神道路迅速远去,这一刻,无论是陈伶还是在场的钱凡等人,全都愣住了…… 第39章 绝望 “这……这是什么情况?”一位执法者傻眼了,“……还能被撤回的?” 如果说三大神道同时降临,还在他们的理解范围之内,那眼前的情况,就彻底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谁得到,然后又被断了神道的。 “果然不出所料。” 宅院外,阴影男人微微点头。 “绝境下好不容易得到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退走……真是可惜。”楚牧云在陈伶家待了这么久,自然知道陈伶对神道十分向往,心中不由得生出怜悯。 “可惜?”阴影男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世上拥有神道的人有千千万万个,但融合了一只‘灭世’灾厄,而且还维持理智的,可就他一个……他已经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有什么可惜的。” 楚牧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宅院中。 陈伶看着那三条急速退去的神道,怔在了原地…… 他被神道放弃了。 那是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能让他脱离“观众”掌控的希望。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从神道上感受到忌惮,他回头看向自己身后,隐约间,能看到那一双双逐渐消失在虚无的眼睛。 “……又是你们。”陈伶惨笑, “也是,我早该想到的……我一旦走上神道,就意味着有脱离你们掌控的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放任不管?” “你们巴不得我永远留在舞台上,成为供你们消遣玩乐的提线木偶……” 陈伶的笑容逐渐森然,那双勾勒着鲜血的眼瞳中,浮现出深深的绝望……就连神道都在“观众”的威慑下退走,他一个普通人,根本想不到该如何摆脱它们。 与其当一辈子的提线木偶,陈伶宁可选择死亡。 神明的眷顾如潮水般退去; 一袭红衣的陈伶独自被架在骸骨之上,笑的绝望而疯狂。 “来啊,姓钱的!!”陈伶张狂笑道,“你不是想杀我吗?动手啊!!对着我的脑袋打!记住,想彻底杀了我,要打两枪!!” 钱凡茫然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疑似疯癫的陈伶,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你没了,那就等死吧!” 他再度抬起枪口,对准陈伶的脑袋,扣动扳机! 砰——!! 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 子弹穿透陈伶的头颅,瞬间夺走他的生命,连带着半边的脑袋崩碎,红的白的溅洒在地。 宅院陷入一片死寂。 钱凡等人看着仅剩半颗头的陈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是他们胆小,实在是陈伶身上的一切都太过诡异,诡异到让他们怀疑,这家伙究竟是不是人,会不会死。 但现在,不管他是什么,都已经死了。 “这小子……太邪乎了。”钱凡收起枪支,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向屋中走去。 他刚转过身,便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另外两位执法者,惊恐的瞪大眼睛…… “你们干什么?” “凡,凡哥……”其中一位执法者哆哆嗦嗦的抬起手,“他他他他他他……” 钱凡眉头一皱,顺着那位执法者的指向回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具被架在骸骨上的猩红尸体,竟然诡异的挺正身躯,耷拉的半边脑袋缓缓抬起,破碎的头盖骨和血肉开始疯狂蠕动! 仅剩半截的眼皮骤然抬起,满是血色的眼球死死瞪着钱凡! “姓钱的!!” “我不是告诉你要打两枪吗?!!” “一枪杀不死我!!杀不死我!!!!” 断裂的声带疯狂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这一刻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钱凡三人,都被吓傻了,差点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怪物……怪物!!”一位执法者惊恐吼道,“他不是人啊!是个怪物!!” “开枪!!快开枪啊!”陈伶疯狂咆哮,“冲着我另外半边脑袋打!来啊!!!” 这诡异的一幕落在三人的眼中,钱凡的手都开始抖了…… “我知道了……是你!”钱凡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就是那晚降临的灾厄!!” 听到这句话,另外两位执法者也如梦初醒,脸色越发苍白。 他们真的怕了。 要知道,从灰界中爬出来的那两只灾厄,一个是三阶,一个是五阶,无论哪个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钱凡一咬牙,又从腰间拔出枪,颤颤巍巍的对准被囚禁在骸骨中的红衣怪物。 事已至此,他除了开枪,别无选择。 然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手枪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枪管硬生生的扭曲成团! 钱凡只觉得一股巨力撞在胸口,他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出,撞破宅屋的门户,重重砸落在地。 其余两位执法者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那片虚无,却看不到任何袭击者的身影! 那里什么也没有。 但在陈伶的眼中,并非如此。 一个熟悉的红衣少年,站在飞扬的大雪之中,缓缓转身看他……他的眼眸饱含热泪。 “哥……”他说,“哥,你不能就这么死了,你不能就这么认命!” 陈伶的头颅正在缓慢修复,那只猩红眼珠怔怔望着陈宴,疯狂终于消退些许, 他沙哑开口, “不认命?那我还能怎么办……继续给它们当乐子吗?那有什么意义?” “但你现在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死,我也什么都没有。”陈伶喃喃道,“就算我活下去,它们也会不断的干涉我的生活,它们能制造出一个你,就能制造出第二个,第三个……总有一天,我会被他们逼疯的。” “哥!只要你还活着,总会有希望的……不是吗?” “……希望?” 陈伶看着陈宴那双通红的眼眸,沉默许久,突然笑了。 “我懂了。”陈伶回头看向自己身后,满是血丝的眼眸似乎在盯着什么东西, “你们怕了!!” “你们知道我再死一次,就会彻底死亡!!” “你们怕我死了,就再也没人能给你们表演,所以幻化出他的样子,想哄骗我活下去,对不对?!” “哥……” “给我虚无缥缈的希望,看我拼了命去追逐,等到即将抵达的时候,再让所谓的希望幻灭……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哥!” “你们想操控我的人生,想玩弄我的精神,你们妄想!!!” “哥!!!” 一声怒吼打断了陈伶的狰狞咆哮, 他回头望去,只见陈宴正满面泪痕的站在那,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祈求。 “哥……我是真的,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陈伶呆了许久,脸上浮现出挣扎与痛苦,“阿宴,我知道,我只是……” 陈宴深吸一口气,抹掉眼角的泪痕,眼眸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 “哥,你并不是没有希望……” 他的手掌伸入怀中,取出一只布袋,随着布袋的口子被解开,一颗颗朱砂般的琉璃从中掉落。 “它们斩断的路……” “我,来替你续上。” 第40章 扭曲的戏神道 一颗颗朱砂琉璃坠落在雪地,神辉流转,好似散落在人间的璀璨星辰。 “这是……”陈伶愣住了。 “哥,你知道吗……那颗红色星辰,代表的是‘戏’。”陈宴抬起头,看着天穹中那条逐渐倒退的神道,缓缓开口,“从我开始自学戏剧的那天起,偶尔就会感应到它的存在……它想带我离开,但我不想走。 每次它远去的时候,我都会留下一块它的碎片,我想着等我攒够了,也许就能带着你,带着爸妈一起去它所指引的地方,看看‘戏’的尽头是什么…… 只可惜,最终我也只攒下了三十六块。” “现在……我去不了了。” 陈宴无奈的笑了笑,他缓缓将所有朱砂琉璃抓起,用力向天穹中倒退的神道挥去! 下一刻,无数神辉从这些神道碎片中绽放,在半空中急速交织,重新汇聚成一条缎带般缥缈的神道,向倒退神道追去! “哥,你要活下去……戏道的尽头究竟是什么,你替我去看好不好?” 两截神道在半空中碰撞,璀璨的神芒点亮天穹! “戏神道”,重连; 天空中的朱砂星辰,根本没想到自己的神道竟然能被强行留下,神辉在半空颤动,似乎在试着将其拽回…… 在神道的另一端,少年陈宴安静的站在那,即便他的身躯看起来瘦弱而单薄,但在“戏道”的天赋之上,却是如此的强大,超然,稳若泰山。 他硬是将戏神道的起点,钉死在陈伶的面前! 神道背弃了陈伶, 但陈宴没有; “发生了什么??” 宅院外,阴影男人与楚牧云同时错愕的看向天空,朱砂的星辰之下,一条破碎的道路正在飞速的被修复完全! “戏神道为什么被定住了??” “它选择了陈伶?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一向淡定睿智的楚牧云,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他二人仔细的扫过宅院中央的陈伶周围,却没发现任何异样……在他们的视野里,什么都看不到。 “等等……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那条戏神道不对劲,它被扭曲了……我从未见过哪条神道是这样的。” “被扭曲的神道,走上去会怎样?” “如果一条路被篡改了标识,那谁知道,它最后的终点是哪里?天堂?或者是……地狱?” “你的意思是……” “快去阻止他!!决不能走上那条扭曲的神道!!!” 两道身影急速向宅院冲来! 陈伶呆呆的看着站在戏神道上的陈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身形似乎在一点点变淡…… “阿宴……阿宴!” 陈伶瞳孔微缩,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将肩膀一点点从骸骨囚笼中抽开,锋锐的骨尖撕开血肉,猩红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地,很快便汇聚成一汪血泊。 他死死咬着牙关,还是忍不住嘶嚎出声,十数秒之后才完全挣脱囚笼,跌跌撞撞的向陈宴奔去! “阿宴!”他一只手抓向陈宴,却只能轻飘飘的从虚无中穿过…… 之前,他都是可以碰到陈宴的。 “哥,这次我真的要走了。”陈宴的脸上浮现出少年独有的,纯粹而温柔的笑容,“这条路与其他的戏神道不太一样……它会让你的人生变得曲折和坎坷,但它也许能让你摆脱那些东西。” “你要去哪?”陈伶的脸色因大量失血而煞白。 “回到我该在的地方……同时,也会变成你神道的基石。” 陈宴向后退了一步,将神道彻底展现在陈伶的眼前, 他的身形几乎淡化消失,只留下一个声音,萦绕在陈伶的耳畔。 “走上这条路,世界将属于哥哥。” “陈伶!!快停下!那条路不能走!!” 楚牧云的声音急速传来,陈伶却恍若未闻。 他穿着一袭大红戏袍,站在神道的起点,缓慢的抬起右脚,然后…… 踏在其上。 咚——!! 随着他脚掌落地的瞬间,如缎带般虚无的神道瞬间凝实,像是一条血红色的,登往天穹的阶梯。 下一刻,这条登天阶梯向陈伶脚下急速缩小,最终幻化为虚无…… 那条扭曲的神道,似乎是消失了,又或者…… 它已经在陈伶脚下。 楚牧云二人赶到现场,只留下陈伶独自一人低垂着头,站在原地。 “陈伶,我刚才喊你没听见吗?”楚牧云皱眉走上前,正欲再说些什么,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阴影男人问。 楚牧云的声音再度响起。 阴影男人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楚牧云,却发现后者根本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了?”紧接着,他自己的声音也从前方响起。 两人同时向前方看去, 一阵刺骨的寒风拂过雪地,那披着大红戏袍的少年,背对二人,脖颈诡异的向后扭动…… “陈伶,我刚才喊你没听见吗?” “怎么了?” “陈伶,我刚才喊你没听见吗?” “怎么了?” “陈伶,我刚才喊你……” 楚牧云与阴影男人的声音,交错着从陈伶喉中传出,与此同时,他的脸庞不断的在两人之间切换…… 是的,切换。 陈伶的脸上,像是多了一张日历般可以随意撕扯的面具,每说一句话,他就会变成对应的人的模样,等到下一句,就会自动撕开一张,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眼睛,胡渣,黑痣,声音,每一个细节都被完美还原,两人看着陈伶脸上不断切换的属于各自的脸,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他……他这是怎么了?”阴影男人茫然开口。 “一般而言,踏上神道就意味着登临‘第一阶’,而每登上一阶,都会自动掌握一门相应的路径技能……他的样子,应该就是戏神道的第一阶技能导致的。” “戏神道第一阶技能,是换脸?” “方块7跟我说过,大部分戏神道第一阶觉醒的技能,都是,是戏子最基础的易容能力延伸……听描述,跟现在陈伶的情况很像。” “那他为什么看起来不太清醒?” “他的神道是被扭曲的,所觉醒的技能应该也是扭曲的……不出意外的话,他是被自己的技能反噬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刚才一直学我们说话。” “但他现在不学了……”楚牧云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陈伶,皱眉开口,“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阴影男人正欲开口问是什么预感,陈伶再度抬头…… 一张脸皮从他的脸上撕开。 陈伶的脖颈之上,一只漆黑硕大的手枪枪管,锁定二人。 第41章 脸皮之下 亲眼看着陈伶的脑袋变成枪管,楚牧云和阴影男人同时傻了。 “砰——!” 陈伶的声带模拟枪响。 一道刺目的火光从枪口迸发,站在正前方的两道身影从错愕中回过神,迅速闪身避开! 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在雪地掠过数十米,这才停下脚步, 他们回头望去,却发现压根没有子弹从枪管中打出,只有不断的火花自枪口迸发,似乎是在模拟开枪的姿态。 “这……”阴影男人茫然问道,“方块7有没有说过,……是可以变枪管的吗?” “不能。”楚牧云摇头,“是易容的能力,只能变换样貌,但他……他似乎连物品都可以变。” “那也太变态了,这就是那条扭曲神道的威力么……” “但强大的力量,通常意味着更大的代价。” 楚牧云平静的望着雪地中,那袭幻想自己是枪管的红衣身影,神情有些复杂。 “砰——砰——砰!” 陈伶化身的枪管,对着虚无不断开火,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直到他的枪口“看到”吓傻在宅屋下的钱凡三人,突然停下身形……他像是在思考。 “他还残存有理智?”阴影男人诧异开口。 “应该说,本能。”楚牧云淡淡道,“复仇的本能。” 与此同时,被枪口盯上的钱凡三人,脸色再度煞白,他们刚才亲眼见证了陈伶重续神道,撕裂身体,然后变成疯子般突突突的画面……接连的认知冲击,已经让他们的大脑几乎停止运转。 “他妈的……你为什么不死啊?你为什么还不死?!” 钱凡怒吼一声,再度抬起枪口,对着红衣怪物接连扣动扳机! 子弹撞入陈伶的身躯,迸溅出一缕缕鲜血,即便他的模样变成枪支,他的肉身硬度并没有太大的增强,就像只是换了个皮…… 下一刻,一张脸皮再度从陈伶脸上掀开。 原本硕大诡异的枪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妆似杏,眉尾似钩的“旦角”模样,从眉眼来看,与死亡的陈宴有八九分相像! 大红的戏袍缓步踏过积雪,好似苍白世界的唯一朱红, “旦角”直勾勾的盯着钱凡三人,双唇轻启,紧接着,陈宴那悠扬而极具穿透力的唱腔,回荡在宅院上空!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戏腔连绵,红衣拖出残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钱凡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手腕便被匕首割开,他惨叫一声,枪支脱手坠入雪地。 他另一只手当即想要伸入怀中,再度掏出祭器,可寒芒一闪,另一只手也轻飘飘的飞出手臂…… “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 红杏般的眼妆之下,一双空洞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钱凡,几乎贴到他的脸上。 “陈伶……陈伶!我知道错了!!”钱凡的五官因剧痛疯狂挣扎,但恐惧更是占据他的内心,“你放过我……我把我的钱都给你!我以后再也……” 噗—— 一抹锋锐贯穿钱凡的下巴,他的祈求声戛然而止。 “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 钱凡的身形直挺挺的倒在雪地,“旦角”缓缓拔出那只匕首,目光看向宅院中仅剩的两位执法者。 两人惊呼一声,根本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心思,掉头就往宅院大门跑去, 与此同时,“旦角”双脚轻盈闪过地面,宽大袖袍宛若蝶翼蹁跹,匕首的寒芒在雪地中划过优雅圆弧,两抹鲜血随之溅射而出。 他缓缓停下脚步。 随着最后两道身躯倒地,整座宅院都被鲜血浸染, 那袭红衣站在满地尸骸中间,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宛若自地狱中走来的恶魔。 不知过了多久,那张陈宴的脸皮随之消散,陈伶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 他孤独的站在血海中,匕首轻轻滑落在地,随着一缕寒风拂过,整个人像是枯草般,仰面栽倒在地。 “终于闹完了……” 楚牧云二人从远处走来,看着不省人事的陈伶,长叹一口气。 “‘灭世’级灾厄的融合者,踏上了一条扭曲的神道……从今往后,他注定是个另类。”阴影男人缓缓道。 “另类,不是最好吗?”楚牧云嘴角上扬,“黄昏社,收的就是另类。” “你真确定要把他纳入黄昏社了?” “不是我……”楚牧云从大衣的口袋中,取出一张信封,夹在指尖, 信封的封皮之上,印着一张红色的牌。 “是红王。” …… 轰——!! 嗡鸣巨响自虚无中传来,漫天飞雪刹那崩碎。 距离宅院数公里外的荒野中,正拿着树枝百无聊赖的男孩,突然诧异的抬头,看向身前。 雪地的中央,一道狰狞裂缝疯狂蔓延,韩蒙的双手从裂缝中探出,抓住其边缘,用力一扯! 应声爆碎,韩蒙的身体彻底穿过虚无,黑色的风衣上满是尘埃与血块,整个人狼狈至极。 “竟然真的闯出来了?” 男孩惊讶的捂住嘴巴……或者说,是白纸上代表“嘴巴”的那个大洞。 韩蒙的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刚才的举动让他消耗不轻,他死死的盯着坐在原地的小男孩,毫不犹豫的抬起枪口! “别这么激动,我承认我刚才有点小看你了,想不到极光界域中居然真的有天才。”男孩饶有兴致的托着下巴,“你叫韩蒙对吧,要不要加入我们黄昏社?” “没兴趣。”韩蒙声音冰冷彻骨,“疯子和刽子手组成的肮脏组织,什么时候也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类界域了?” “啧,看来你对我们的偏见很深啊。” “这是事实。”无形领域在韩蒙周围张开,“人类公约第139条,无论任何界域,但凡发现黄昏社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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