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府,又呈入皇宫,愈发说明这是一封普通的信件。 “陛下,裴知州有信件寄回。”萧内官禀报道。 “快快呈上来。” 皇帝原在批阅奏折,看到一些烦心的政事,心中有些郁郁,正好借伯渊的信一解忧愁。 信件被呈至皇帝跟前,他掂了掂,觉得有些轻薄。 似乎只有一两页纸?也罢也罢,君臣至真至诚之言,不必在乎多与少。 皇帝拆信,满心好奇伯渊会跟他说些什么,再三往信封里摸,还是只抽出了一张纸,没有更多。一旁的萧瑾也不禁侧了侧身,僭越往信纸上瞄了一眼。 皇帝知晓信很短,但他没想到,会短到展开即阅完。 一旁的萧瑾瞥了一眼信,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也就裴大人敢这般写信了。 满心的期待空付了,皇帝看着短短几行字,没有不悦,更不见怒意,只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问萧瑾:“伯渊的信,是通政司送来的?” “回陛下,是裴二大人送入宫的。”萧内官补充道,“裴二大人还在外头候着,可要传他觐见?” “传。” 裴少津步入御书房,皇帝问道:“伯渊给朕写的信,是随家书一同寄回来的?” “陛下,正是如此。” 皇帝又问:“你兄长给你写的信,有多少字?” 少津凭这只言半语,哪里摸得透圣意,只能含糊其辞,应道:“微臣考虑不周,并未细数信中写了多少,只估摸着有五六页纸。”其实有十页纸。 不管几页,总之超过四十二字了。 “这个伯渊……”皇帝既好气,又觉得好笑。 只消明白裴少淮信里的意思,皇帝还不至于小肚鸡肠,非要与“家书”比一比长短。 可转念一想,还是有些“气不过”,皇帝对裴少津说道:“你同你兄长说一声,下回给朕写信,须得超过六页纸。”直接给安排上。 “微臣遵旨。” 少津退下后,皇帝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心情轻快了不少。 愁绪缘于观阅折子,近来的许多折子,反反复复、字里行间皆是奏请“太子预政”、“太子监国”、“立东宫官团”、“早预早立,贤能相传”……加之闽地白银的流向,东宫的收支情况,都让曾经父慈子孝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皇帝年过五十,太子预政,其实不算早了。一定程度上,臣子们依规上奏,倒也正常。 “萧瑾。” “奴婢在。” 皇帝言道:“上晌的苏式绿豆糕可还留着?” “还在偏殿里放着,只是有些凉了。”萧内官道,“老奴让御膳房重做一份。” 皇帝有心思吃绿豆糕,可见心情很是不错。 “不必,就把偏殿的端上来罢。” 趁着皇帝吃绿豆糕的空晌,又逢皇帝有胃口,萧瑾问道:“陛下,午膳是不是让御膳房多做几个菜?” “也好。” 有些话皇帝不便跟臣子说,便也把萧瑾当个倾述的,皇帝说道:“满朝的折子弹劾他,朝中局势阴阳不明,伯渊还能把信掺在家书里一起寄回来,既不辩驳求圣眷,也不掺和、搅浑局势,一心只顾着‘忙’手头的要紧事,这便很好、很难得。” 萧内官端着碟子,听得出神。 皇帝又取了一块糕点,说道:“也是,先把手头要紧事做好了,局势自也就随之明朗了。”皇帝忧虑,更多缘于事态不明、踌躇难定。 吃饱了,心情也好了。 吃饱思棋欲,好些时日不下棋,御书房后的棋盘也该沾沾人气了,为了惩治裴少淮只写了四十二字的书信,皇帝下令道:“萧瑾,一会出宫去一趟景川伯爵府,传朕的话,接下来半月,每日下晌,让裴给事中到御书房后园,陪朕打磨打磨棋艺。” 远的抓不着,近的总不能放过。 “老奴这就去办。” “圣谕”很快传到裴少津那儿。 在外人看来,如此与君相棋、天子圣眷,本是难求难得,理应倍加珍惜才是,可是少津却有些苦恼——兄长负下的债,暂且只能由弟弟还着。 罢了罢了,叫大哥下回写信写长些罢。 第186章 第 186 章 此后半月里, 裴少津日日入宫陪皇帝下棋,半日四五盘,双指夹棋都快磨出了茧。 皇帝命他不许让棋, 于是乎,皇帝每每深思熟虑地落棋, 片刻后, 又漫不经心地悔棋。 可谓是“举一反三”。 这让皇帝格外怀念与裴伯渊下棋的日子, 势均力敌, 各不相让。 君臣二人一边下棋一边闲叙,皇帝言道:“陈功达这个老顽固, 已经三番五次跟朕说,让朕把你调到兵部去做事, 仲涯,你如何考虑?” 兵部陈尚书属意于裴少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少津自己也有耳闻。 夫子十数年所教,令裴少津知晓,纸上谈兵可以逞一时之能, 终究难以长远,他若想好要走兵部这条道, 理当先出去历事,再入兵部。 如此才走得稳当。 裴少津遂应道:“未曾见过关城镇守之险要, 微臣岂敢贸然言兵家之事?” 皇帝听后笑笑,很是欣慰。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打趣道:“朕听闻, 你这几日入宫, 车马喧喧而过街, 动静很不小。” 裴少津则实诚应道:“兄长身在危难之中,当弟弟的本事不够,只好趁下棋之机,借陛下的威势替兄长解解围。” “你这是怨朕没替伯渊开脱?” “微臣不敢。”裴少津神态正经恭敬,可嘴里却道,“兄长又没做错什么,陛下如何替他开脱?” “你倒是比你长兄更敢说。”皇帝评价。 裴家这两兄弟,性子看着迥异,里子却是有些相似的。 裴少津的棋子伴着皇帝的话一起落音,一棋当关,片白被围,皇帝赶紧捡起黑棋扔回裴少津的盅里,喃喃道:“说着正事你怎么就把棋给下了?不作数不作数。” 而乾清宫外,不少臣子告见,只能齐齐在庭外候着,别无他法。 任凭是谁来了,萧内官都是笑盈盈应道:“陛下和裴给事中正在商议要事,请大人在殿外等候宣见。” …… 河间府棉花织造坊里,新棉白似雪,弹棉软如云,织妇忙碌碌,机杼声匝匝。 以河为力,巨型纺纱机绕出团团细纱,以人为力,飞梭织布,积尺成匹。 往时两日也难织出一匹,眼下只用半日,出布量不言而喻。 裴若竹夫妇担心耽误弟弟的大事,特地出了京都来了河间府,现地看看进度。 一批批素布送入染坊,染成天青月下白,或是春日桃花绯,晾干场里,各色棉布随风律动。 裴若竹看到仓库中近乎堆满各色布匹,这才放心,吩咐人道:“到林府知会林家大舅哥一声,船队可以动身前来装货了。” 整整十万匹新织的棉布,要赶在十月前送到双安州,万万不能耽搁。 自打织造坊的棉布打出名号后,这两年,越来越多的晋商、徽商千里迢迢来订货,织多少都能卖出去。今年,为了给弟弟留足十万匹的棉布,裴若竹婉言拒了其他单子,一心为裴少淮赶制棉布。 她让布商们七月以后再来,六月以前无布可出。 …… 六月瓜藤长,长夏荷花香。北地的六月,南风紧,北风少,大船沿运河南下,往往要等候多时才能遇到北风,比冬日里要费时许多。 河间府郡城里,运河渡口外,几十艘平头大船停靠在堤岸边,使得宽敞的河面显得有些拥挤。 船上高杆悬挂的,正是林家的旗号。 源源不断的布匹装载上船,压得货船吃水渐渐变深。十万匹的棉布,几十艘大船,本是个大动静,但裴若竹、林远选在河间府装货,行事低调,京都里并无几个人注意到此事。 傍晚时候,好不容易等到一阵北风,先是十艘船驶出渡口,沿着运河一路南下。 剩下的船只,则要再过几日,等下一阵北风吹来再出发。 这是裴少淮信里特意叮嘱了的。 …… 与此同时,双安州里,时机成熟,开始轮到裴少淮执掌局势。 海贼头目徐雾被捕的消息,不必特意外传,早已满城小道消息,闹得整个闽南人尽皆知。 也不必杜撰故事,老百姓自发“编造”的,才足够精彩。 泉州郡城里的百姓,十分拥护自家知府,把这份功劳给到谢嘉头上,以讹传讹,越传越广,正合裴少淮之意。 逡岛上,一群没了头目的贪狼窃鼠、泥猪癞狗之辈,根本无需期待他们有什么“侠肝义胆”——先是传要举全岛之力攻打嘉禾卫,救出岛主,结果那三三两两的贼船,还没开进双安湾,刚见嘉禾卫的乌尾大船,便折返逃得没影。 又说要拿下泉州府知府,好好讨个说法,结果岛上的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个个心怀鬼胎,领着各自的“弟兄”闹起了内讧。 整个逡岛上,不攻自乱。 眼下裴少淮忙着应对粮食之事,无暇攻打逡岛,便不管不顾,让他们先狗咬狗、溃不成敌。 这段空档,也当是给岛上的贼人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等裴少淮腾出手时,这“返航归家”的机会便就没了。 …… 双安湾,码头选址处。 大片的空地已经打理平整,但还未来得及修建一砖一瓦,空旷旷的。夏日野草疯长,这几日无人掇拾,此处又显荒芜迹象。 岸上野草莽莽,海上风浪茫茫。 五六月,开始吹南风的时候,最先驶入双安湾的,不是齐、包、陈三家的商船,而是潮州府粮商们的船只,船只有大有小,粮食有多有少。 都是奔着挣银子来的。 裴少淮没有压米价,整个闽南米价高出外地三四倍,这样的厚利之下,纵是千难万阻,也会有商贾冒险运粮而来。 市场里,能逼停粮商脚步的,唯有“无利可图”。 有了潮商运来的这批粮食,各州各县的民慌民乱缓和了许多,米价也有所回落——从三四倍回落到两倍。 只是,虽有回落,但如此米价,贫苦之家依旧买不起、吃不起,迫不得已,只能以一碗饭的钱,去换一碗粥的米。 所幸,双安州的商队这时归来了。 没了倭寇的袭扰、海贼的拦劫,又有嘉禾卫战船的接应,商队的海上归途很是顺畅,没曾遇到任何凶险,顺利带着满仓的粮食归来。 海湾里,浪涛不惊,归港的船只如归巢的鹭鸟,依时有序地停靠进来。 船舱里,麻袋相叠,一打开便能闻到一股谷物的闷气,直叫人想打喷嚏。脚夫们连夜忙活,把粮食扛下船,再用牛车、马车运回城里。 百姓们看见这一车车的粮食,也就心安了。 三位族长终于明白,去岁出航前裴知州为何一再嘱咐他们——全部商船尽运粮食回来。 知州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运筹帷幄,早一年就猜到了对家的手段。 翌日,同安城、南安城里的粮铺开仓卖米,米价只比往年高了一成,价格公道,只挣个辛苦钱。 周边县、州的老百姓纷纷涌向双安州买米。 有奸商想要积货,再次炒高米价。 岂知裴少淮不但没有出手阻拦,反倒让齐、包、陈三家继续加大投放粮食——大有“你敢买,我便敢卖”之势。 双安州码头外,归船不断,每一船皆是满载粮食,谁也猜不准这样的商船还有多少。 谁也不知道裴少淮手里掌控着多少粮食。 裴少淮投放得越是豪横,对家越是心虚,毕竟只要挨到八九月秋收,去年的米就成了陈粮——不值钱了。 积压在仓里只会赔钱。 不足半月,闽南各地粮铺不再兜米不卖,米价也渐渐回落到寻常价格。 毕竟,闽南不是没米而闹粮荒,而是有人故意压着米仓而闹粮荒。 只要有粮食不断涌入,这个局自然也就破了。 …… 米价虽已回落,但“局”还未破完,裴少淮尚不能懈怠。 米价只是对家九连环中的一环。 这日,裴少淮穿着一袭寻常衣袍,特地上街探访民情,以作应对。 裴少淮记得,因为双安湾“开渔”,去岁的这个时候,早已吸引大量内陆商贾涌进同安城,他们带着瓷器、丝束、纸张、茶叶等紧俏货物而来,期待能谈个好价格,整个城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夜里灯如白昼,彻夜喧嚣不停。 而今年,因为大家族设卡阻断水路、桥梁、山路,内陆商贾无“路”可走,被限在内陆小城里出不来,使得货物不畅。 于是乎,同安城街上只见空客栈,不见商贾来,冷冷清清,不复去岁繁华。 大街上,排队买米的百姓少了许多。之前是无米可买,现在是无钱买米。 裴少淮看见,有百姓拿着泰德钱肆的票号去买米,一贯的票号只换得几斗米。甚至有的粮铺直接挂出牌子,只收铜钱银币、银两,不收宝钞、票号。 钱肆失信之后,造成的是票号急速跌值,而后果却要是百姓自己承担。 裴少淮继续往前走,他看见粮铺后门新运来几大车粮食,店伙计正准备花钱请脚夫卸米袋、扛进店里。 往时,这种卸货的活计,工时短,挣得不多,一般没什么人愿意干。卖力气的人,都喜欢到码头去寻活,一干干一天。 而今日,一群肤色黝黑的汉子坐在街边青砖上,半蹲半闲聊。他们看到粮车驶来,闲聊声戛然而止,蹬一下站起来,没等马车停下便围了上去,抢着要接活。 这些汉子长得不高、也不壮,甚至有些瘦,上身只套了件麻布马褂,一瞧就知道是靠力气养家的。 这城里,眼下是人多活少。 粮铺的活计起了歪心思,抛下一句:“谁的叫价低,我自然就请谁。” 一阵哄抢叫价后,外围一个矮个子举着手、蹦着喊道:“我只收七个钱!” 不抵往时三分一的工价。 其他人回头,对他怒目而视,抢活计归抢活计,可同行工友这样压工价,他们卖力气的,哪还有活路? 矮个子神色躲闪,知道自己不地道,低着头细声道:“几位大哥就让给我罢,家里老娘还等着买药吃……” 其他人摇摇头,纷纷离去,重新坐回道边青砖石阶上,看着矮个子费尽力气,一袋袋把米卸下来、扛进粮铺。 纵使他领到了这份活又如何?七个钱卸三车米,吃饭钱都不够,谈什么买药? 干完这一单,莫不成六个钱抢下一单? 这样干活,是会死人的。 若是像往年一样,各地货物源源不断流入闽南沿海,不断卸货、装货,只怕是找不齐人干苦力,岂会有脚夫找不到活干? 在裴少淮见不到的地方,失了活计的老百姓,又岂止眼前这群脚夫? 第187章 第 187 章 裴少淮不忍再看下去, 登车,对张管事道:“长舟,回府。” 他的本经为《春秋》, 春秋为史书,裴少淮最是熟悉。 两百多年的春秋大事, 记录当中,“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在这部史书里,明君贤相有名, 奸臣佞雄也有名, 唯独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是个数字。 乱世之争、权谋之斗中, 平民百姓最是卑微。 街上所见,不管是不是因他而起、干系大不大,裴少淮都不能坐视不管, 他南下开海,是为了造福, 而非谋害造乱。 回到府上。 裴少淮看到小南小风和意儿三小只在庭院里玩耍, 似乎在玩过家家、种粮食, 从花圃里折下草枝, 再一株株插在庭中砖缝里, 往来折返,玩得不亦乐乎, 甚至没有注意到爹爹的归来。 小孩子不够仔细, 靴上、袖上难免染些了草汁、泥土, 脏了衣袍。 杨时月坐在一旁看孩子, 闲做些针线活,并未限着孩子的童趣。她的膝上,一件靛蓝的直裰已经成形,只差给衣襟缝上盘纽,再在袖口、领口绣些简洁的纹路。 她省得官人穿衣,向来偏好素简,不喜繁琐。 午膳时候,“闲”下来的小南、小风终于发现爹爹回来了,赶紧乖乖洗手,跑着过来用膳,又抢着非要坐在爹爹身边。 裴少淮只好让他们一人坐一边,左右看顾着。 菜上齐了,三菜一汤,口味就着小南小风来,清淡温补为宜。裴少淮没让灶房单独给大人们做菜。 虽是勋贵出身,且又是一州之长,但平日里过得颇为节俭。 与往常不同的是,小南小风碗里没再放着汤匙,而是各摆了一双小巧的竹著。 小南一只手执筷,另一只手在拨弄筷子的姿态,小手勉强握住,尚显得生疏,他抬头对父亲自豪说道:“爹爹你看,我和妹妹学会用竹著了。” 原来,杨时月近日开始教小南小风用筷子,已经学得有模有样了,可裴少淮忙于公务,一连数日总是深夜才归家,便也就错过了。 机会难得,小南小风赶紧趁今日,展示展示。 裴少淮温言夸赞了他们,并借这个机会,给孩子讲解筷子的由来。 “竹著上为方,下为圆,讲的便是‘天方地圆’,人握于中间,在天地间取食。”话虽深奥了些,小南小风未必能听得懂,但裴少淮相信潜移默化总是有用处的,又道,“以竹著取食,不尖、不锐、不利、不伤人,靠的两著相和。” 外族人难以习得大庆使用竹著的手法,非手指不够灵巧,而是存世的理念相悖,“天方地圆、两著相和”与“刀尖相向”相差甚远。 裴少淮手执筷子,在孩子面前一张一合,巧而雅。 “吃饭讲究的是心安理得、从容下著。”裴少淮又道。 两个娃娃仰着脸,听得似懂非懂,拨浪鼓般点头。 “好了,先用膳罢。”杨时月说笑道,“你们爹爹的大道理是说不尽的,吃饱了再慢慢讲。” 用膳时,小风用筷子夹菜还不熟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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