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篮子,道:“辛苦大家了,这很好,我也很喜欢。” …… 到了皇帝宴请群臣这一夜。 大庆国库充盈,今年宴上的酒水格外醇浓,不似往年那般寡淡如水。皇帝说过“酒酿伤农”,所以宫中酒水开支很是节制。 今晚是法外开恩。 裴少淮立功多,宴上频频被提及,免不了多饮了几盏。宴后,又同以往一样,被皇帝单独留下,趁着兴致杀几盘围棋。 “伯渊这一步棋下得妙,一子落盘解困局,与朕同饮。” “皇上这一步也不错,柳暗花明,蓦然吃棋一片天,臣敬皇上。” 两个棋篓子互捧,这一来二去的,君臣二人都饮过了量,平日里威严的皇帝在打轻嗝,向来气定神闲的裴少淮两颊醺红,还卷起了一只衣袖。 “伯渊,酒壮人胆,趁着胆气,你同朕说说,你想要些什么,朕都赏你,君无戏言。”这回案上没备圣旨,皇帝直接开口问了。 裴少淮扯了扯嘴角,嘿嘿笑道:“皇上是不是喝不下了?跟微臣出这招数。”他先给皇帝斟满,再自倒一杯,“微臣想与皇上再饮一杯,只盼……四海稻花香,秋来粮满仓,粮多酒盛,便不用拘着君臣你我棋下畅饮了。” 皇帝一饮而尽,吐了口酒气,开怀道:“明明是朕先问你想要什么,伯渊你却把朕想要的说了出来……几年不见,愈发狡诈了,罚你自饮一盏。” 又道:“既是你与朕皆想要的,便请伯渊助朕。” “好说好说。”而非“臣遵旨”。 喝得畅快,却也有度。皇帝见裴少淮下棋开始乱下一通了,便知是时候结束了。 萧内官适时进来,道:“陛下,镇抚司的车马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皇帝点点头。 随后便进来两个锦衣卫,仔细搀扶着裴少淮出了御书房。 皇帝想了想,又招来萧内官。皇帝脸上浮显醉意,思绪却很清醒,他道:“坤宁宫那档事后,朝中流言蜚语又多了,这样……你跑一趟,随镇抚司车马送伯渊归府罢。” “老奴遵旨。” 萧瑾又问:“皇上今个儿还是留在乾清宫里入寝?” 皇帝颔首,摆摆手道:“快去快回罢。” 镇抚司的马车外头看着全是玄色,玄色木,玄色帘,连马匹都是枣色偏黑的,可只要再点缀些绯色纹路,便莫名有一种厚重的贵气。 因为玄色配绯,这是皇帝冕服的配色。 “皇上都开口封赏了,裴大人何不接着,多少人求的机会。”车内,萧内官与醉醺醺的裴少淮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 “南下前就谈过的话,萧内官何必再问一次。” “老奴没别的意思,只是与裴大人相熟,便袒护着些罢了。”萧内官透露道,“因坤宁宫那档事后,皇帝这些天都没近皇后。” 面对萧内官的主动示好,裴少淮闭着眼提了一句:“这不是你我该谈的事,萧内官慎重。”字字清晰,丝毫没有酒后的迷糊。 “是老奴僭越了。”语气稍显遗憾。他不是个唐突不谨的人,屡屡示好仿佛有所急。 到了裴府。 伯爵府灯火敞亮,映照着镇抚司马车款款而行,府上众人皆未睡,候着裴少淮归来。 “人已送到,老奴便回去交差了。”萧内官躬身笑道。 这一回是近距离相见,林氏看萧内官的神情看得更细致了。再一次地,萧内官的眼神确实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还行了个礼,面露善意微笑。 林氏不明白,能留在皇帝身上伺候的人,会是何等精明的老狐狸,又能在她平平一介官妇身上图些什么呢?若这份善意是真实的,它又源于何处?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罢。 林氏细想,依旧未能想出自己与萧内官有过什么交集。她想得出神,一时忘了掩饰,叫萧内官注意到了。 于是,萧内官对林氏道了一句:“裴夫人善待儿女,有穆姜之慈爱温仁,京人皆知,值得受人尊敬。”意思是,他敬意出自林氏本身。 话中夸林氏爱护子女,却不是单纯指亲生“子女”,话中另有玄机。 穆姜乃是汉人程文矩之继妻,元配生有四子,穆姜生有二子。陈文矩卒于任上,元配四子对穆姜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后来,大儿患病,穆姜生了恻隐之心,亲调药膳,仔细照料,直至大儿痊愈。 元配四子自省顿悟,前往官府自举不孝,穆姜的名声便传了出来。 后来,穆姜活到了八十岁。 萧内官这是以穆姜为典故,夸赞林氏善待宁氏所出二女和庶子庶女。 受人称赞,林氏不知此话真假,她笑着谦虚应道:“都是孩子们个个出息,我一介愚妇,岂敢比拟穆姜之名。” 众人跟前,不便多说,萧内官略施一礼,告辞上了马车。 这时,裴少淮趁着醉意,撩起车帘嘱咐了一声,道:“回宫路上,萧内官走慢一些。” “劳裴大人挂心。” …… 赐宴之后便是年节。 裴府今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人齐、热闹,连守在山海关城的司徒旸、裴若兰夫妇都回来了,从除夕夜里到上元节,府上日日喜气洋洋,聊着说不尽的话题。 小南小风最是惊喜——在闽地过年时,只得燕世伯和赵县主两人的压岁钱,回到了京中,家中有祖父母、二叔二婶,还有姑姑、姑父们,走亲戚时,去了杨家,紧接着还要去林家。 诸位长辈们给的“压岁钱”的方式也各不相同。 大姑父徐瞻守旧,给的是红绳钱。一枚枚金制的梅花钱,中间留了孔,一根红线穿八枚,每个小辈给一份,连少淮少津都有。 而领红绳钱之前,必须道一句贺词。 二姑父司徒旸就没那般细致了,豪横说道:“千霆,把你爹带回来的那箱子打开,叫姐姐弟弟妹妹们自个挑一挑,选个合心意的。” 司徒千霆承了父亲的蛮力,不叫小厮帮忙,自个扛着箱子毫不费力。箱子一开,尽是关城以北的稀奇玩意,等闲人根本买不到。 三姑父乔允升准备的是金锭,每人直接发两锭,还解释一句:“大的这锭是你们三姑给的,小的这锭是我给的。” 四姑父准备的也是小金锭,他道:“我出些算学题考考你们,能算出几道,便能领走几个小金锭,如何?” 小南小风一口应下,他们对小金锭不怎么感兴趣,但他们对四姑父将要出的算学题很感兴趣。 去林家拜年的时候,则更再豪横一些——大舅爷喜欢给人发金子,大舅二舅喜欢给人发金子,众多表哥还是喜欢给人发金子,这习气,一脉相传。 第227章 第 227 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对于大庆官员而言,元月是一年当中放假最多的时候,先是春节休了七日, 到了上元节,又可再休七日。 朝廷对京官们如此慷慨, 只因平常的“旬休”已形同虚设——忙起来时,几个月无休都是常事。 官员们格外珍惜元月假期, 便是平日里骂骂咧咧的言官们,这时也都识趣地闭了嘴。 火树银花灿九天,黑夜白昼, 家家户户热闹非凡。 东宫里同样如此,张灯结彩。太子燕有政痴迷于亭宇楼阁, 并不痴迷于美色, 尊于祖制,宫中不过正妃一人、侧妃两人,外加两个选侍。 初五这日,太子得闲,去了西北角的偏院, 这是他的木仓,堆满了各色建筑的部件, 皆由木料雕刻而得。 这些都是乳母客氏和她两个儿子帮着收集到的, 又借着采办运进宫来。 有了这些部件, 太子的设计的图纸虽不能付诸实践,却能通过拼搭过过瘾。 太子才搭了一半,亲随前来禀话, 说是王尚书在詹事府里等候, 求太子一见。没说是什么事, 但大年初五进宫,必定是急事。 悬在半空的“屋脊”没能搭上去,太子怔怔轻叹一声,放下部件,抖抖衣袍上的木屑,走出了院子。 可身上染的那股松木味,一时未能散去。 左春坊正堂里,来者不止王高庠,还有首辅胡祁,显然这两人已经联手了。 “殿下,若再不未雨绸缪,压一压裴氏两兄弟,待他日成了气候,可就晚了!”谈话时,王高庠情绪有些激动,原本耷拉着的三角眼,因为扬起了眉梢,像是狐狸开了眼。 胡祁帮腔,语重道:“老臣身在内阁,原不好与殿下走得太近,免得叫皇上心生猜忌……只是荧惑星渐渐放亮,光辉隐隐有盖过紫薇星之势,预示天降奸佞,权倾朝野,天下大乱。为大庆的江山社稷着想,老臣不得已,才与王太保过来这一趟。” 荧惑星代表灾星,“荧惑守心”为最凶天象,预示天子亡、天下乱。 太子虽不善御权,却也听得出胡祁是诋毁裴家以谋私权,若真有荧惑守心之相,钦天监早就上报了。大年初五被叫来詹事府,太子本就不甚高兴,谈的又是这些拉拉扯扯的事,叫他头疼,就愈发恼怒了。 “两位先生看得太偏颇了,裴氏兄弟远谈不上身居高位,推行新京察,也是为朝廷选用能臣。”太子言道,“孤以为,实在不必冠以荧惑星之灾名。” 他对裴少淮两兄弟,心底带着些妒意,并不喜,却也谈不上恨之入骨、欲屠之以后快。 又道,“两位先生有什么事就直说罢,若是没有,孤就先回去了。” “殿下也要被裴伯渊所惑吗?”胡祁道。 一个“又”字,让王高庠赶紧打断胡首辅的话,他放缓了语气,打圆场说道:“殿下,胡阁老所言不止缘于天象,也缘于朝相,若非急火中烧,臣等岂忍心这个时候前来打扰殿下。”他身为太保,与太子相处得久,更清楚太子的性情。 王高庠沉痛道:“殿下,底下的人实在无心过节,都是实心做事的,京察之后不知还有几人能留下……” “底下的人”指的是太子党。 太子耳根子软,向来厚待帮自己做事的官员,他沉思片刻后说道:“若真是实心做事的,孤会替他们到父皇跟前求情。” “那往后呢?”王高庠问,“殿下可记得,臣曾讲过,《邴原传》中有一段‘曹丕宴请群臣’?”意有所指。 《邴原传》中记载,曹丕身为世子时,宴请功臣,席上问道:“君父各有笃疾,有药一丸,可救一人,当救君耶,父耶?[1]” 皇帝跟父亲,救谁?好一道臣子送命题。 可邴原不惧,直呼:“父也。” 邴原为何不惧?因为东汉末年,君主是要依仗权臣门阀的。 太子听后,微微色变。 王高庠见此,顺势火上浇油,话语这才加了几分厉气,道:“皇上对裴氏兄弟信任至极,圣眷朝中无人能比。倘若裴氏兄弟借着这份圣眷,上下打点,拉拢爪牙,权柄在握,不惧天威而在堂上高呼‘父也’,届时,殿下又拿他奈何?臣子目无君父,大庆重返‘王与马共天下’之乱世,这难道是殿下想看到的吗?” 又道:“倘若皇上一时怒火攻心,殿下又当如何面对一个‘孝’字?皇上再是英明,也难免有武断的时候,殿下要当皇上背后那双眼才是。” 太子不应不答,端端坐着不走,这便说明他听进去了。 胡祁从王高庠话中找到了“窍门”,也帮着劝道:“南平伯爵府执掌棉织造坊,岁岁募捐冬衣收揽边防军心,林府、陆府手握马政,朝中马匹皆经他们之手,再加裴氏父子开海,大肆购置粮食……桩桩件件,难道还不值得殿下提防吗?等京察之后,朝中鱼目混珠,可当真就晚了。”所谓的鱼目混珠,只要不是他们的人,再有才干,都是鱼目。 布、马、粮、官,若这四样全都跟裴家有关,确实不得不妨。 这简直就是造反的先兆。 即便不造反,也大有发展成门阀之势。裴氏独大,姻亲满朝,可不就是权倾朝野吗?正好印证了胡祁所说的“荧惑星亮”的天象。 太子思忖了许久,道:“两位先生且先回罢,孤再想想。” 胡祁、王高庠达成目的,起身告退。 东宫偏院里还有好几箱部件没开,太子此时全无心思,独自坐在偌大的正堂里,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自幼失了生母,父皇先忙于争位,后忙于朝政,久而久之,他遇了事情,再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该信谁。嫡长皇子的身份给了他尊贵,也给了他身边人攀炎附势。 太子忽想起,今日晨时,长子燕琛说要到詹事府左春坊里习书。他轻步走至正堂偏门,陡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后少年一惊,赶紧回到座上,佯装继续读书,眼睛却一直往外偷瞄。 少年约莫十二岁,一身暗紫圆领衣袍,肩上盘着踏火麒麟。生于帝王家,少年却有一副敦厚相,都说隔辈相像,他长得确与祖父有几分相似,笑时憨,怒时厉。 许久,燕琛才放下掩人耳目的书本,道:“父亲……” 太子并未生怒,只是关上了房门,温声问道:“你都听见了?”他对儿女们的态度向来极好。 燕琛点点头。 十二岁已经不小了,太子问道:“你如何作想?” 帝王出少年,少年自不凡,长得敦厚的燕琛颇有这种气度,他应道:“‘王与马共天下’确实不得不防,然孩儿有两惑。” “何惑?” “以皇爷爷的脾性,焉不知‘王与马共天下’,且不设防?裴氏或有‘共天下’之心,而胡王二人就没有吗?若是要防,岂能只防一个裴。”燕琛道,“‘王与马共天下’这句话听着深奥,却是最浅显的道理,君强而臣弱,君弱则臣强……倘若君强且臣强,则天下皆在大庆麾下。” 看见儿子起身侃侃而谈,身高已与自己比肩,恍惚间,太子欣慰又有些失落——曾记得许多年前,当太子还是少年时,也如今日这般场景,父皇考校他时,目光中常有期待之色。 可这份期待,却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磨灭了。后来,父皇更多时候在“教”,“问”更像是在检查交代的功课。 兴许父皇曾经期待的,正是琛儿现下这样的侃侃而谈、有理有据罢。 是自己辜负了父皇。 “父亲?” 太子回过神来,道:“你说得很好。” “君臣不能防死,亦不能死防,父亲若是对裴氏兄弟不甚了解,不妨先接触接触,再做决断。总归眼下是这两人处于弱势,先露出了狐狸尾巴。”燕琛建议道。 燕琛少年气盛了些,所幸太子不是那般父子提防的人。 …… 另一边,詹事府门外,胡祁与王高庠从两个不同的门先后出来。 春节年休,宫中人少,尤其是詹事府这样冷清的地方,更是没什么人路过。 却正巧叫萧瑾远远看见了。皇帝今日读到了一本好书,特意让萧瑾跑一趟东宫,宣皇长孙燕琛觐见,而詹事府就在去东宫的路上。 萧瑾眼尖,凭着二人的步态、身姿,很快便认出了二人的身份。 他停了脚步,心间咯噔一下,顿时又急又乱,大年初五跑到詹事府来,不难猜出胡祁、王高庠打的是什么目的。 萧瑾往詹事府走,快到门前了,却又陡一个转身,调头往回走,他“呸”了一口,发发心中的怒气,暗自诽道:“真是惹人嫌的三角眼,尽把人往死胡同里引。” 因满心想着这件事,担心太子行差踏错,萧瑾竟忘了皇上了吩咐,把此行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回到乾清宫里,皇帝见他端着一把拂尘就回来了,还心不在焉,问道:“琛儿呢?” 萧瑾回过神来,没听清皇帝的话,问道:“陛下什么吩咐?” 皇帝笑出声来,又说了一遍,道:“朕让你把琛儿带过来,他人呢?” “啊呦,老奴该死,把陛下的吩咐给忘了……”萧瑾道,“老奴再跑一趟。” “回来回来。”皇帝招招手,笑道,“吩咐个年轻的跑一趟就是了,不必事事都自个办。” “老奴遵旨。” 明知皇帝是体谅他,可萧内官心底还是忍不住若有所失。 第228章 第 228 章 萧瑾在乎的, 自不是跑不跑这一趟。从前,事关东宫,不管事情轻重, 皇帝必让萧瑾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现如今,传召皇孙成了寻常事,他人也可来办。 萧瑾并不知, 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 裴少淮并不知詹事府发生了什么。春节假日, 他与杨时月带着一对儿女走走亲戚,忙中取乐。 去司徒将军府走动的那一日,裴少淮才坐下, 还未来得及端茶,司徒二便让大女儿、二女儿出来给他行大礼。 “给小舅问好。” 司徒姒年十六,司徒妘年十四, 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裴少淮不得不佩服司徒家的基因,他这两个外甥女身材高挑, 长比杨时月还高,眉眼不似裴家人那般平顺, 而是带着一股英气。 “内弟可还记得多年前答应过我的?” “二姐夫是指什么事?” “你怎么能忘了呢?”司徒二拍拍大腿,面露急色,他摆摆手让两个女儿先退下, 道,“就是替姒儿、妘儿物色个读书人当夫婿。” “上好的读书人。”司徒二强调道。 司徒二镇守山海关城有功, 早是三品大将, 前来求娶的人家并不少, 可司徒二执意要让女儿嫁个读书人。 “什么样才能算上好的读书人, 姐夫开的这条件可不好把握。”裴少淮为难道。 司徒二道:“只消是你的门生, 或是你看得上的,那必是差不了的。” “那也得外甥女们愿意才行。” “愿意,都问过了。” 司徒二想了想,皱皱眉,长啧了一声,又道:“如今你在朝中担任要职,门生结姻,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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