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现在甚至浑身开始冒汗,舌头一直在打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谢珩看出来了,问他道:“要不要坐下喝杯茶?” 李稚有点意外,又好像有点受宠若惊,“可以吗?” “自然可以。” 李稚这才坐下,案上的棋盘果然积着雨水,黑白棋子像天星似的散落其中,细密的雨丝飘进来,李稚注意到对方的袖子沾湿了,不由得盯着看,一抬头见对方正望着自己,忙觉得失礼又立刻转开眼睛。 谢珩倒也没有说什么,对一旁抱着剑的侍卫道:“去取一套新的茶具出来。” “是。” 侍卫很快取来新的茶具,上好的冰纹瓷盏,像一朵银色莲花幽幽地照在烛光中,李稚从没见过这种茶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一旁的炉子上烹煮着一壶新茶,氤氲白雾从壶口冒出来,李稚精神恍惚的竟也没看见,眼见他伸手就要撞到那壶滚烫的热茶,忽然手腕被轻轻地搭住了。 谢珩伸出手,搭了他的手腕一下。 李稚感觉到那触碰,瞬间浑身僵住,他愣愣地看着对方,然后他这才注意到右手边滚烫的茶壶,“不好意思,我没看见!”他忙收回手,手腕上被对方碰到的地方仿佛在发烫,他又说了一遍“多谢”。 谢珩心道:“这孩子冒冒失失的。”他收回手,“当心些。” 李稚点了下头,“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手腕上那一处好似都没知觉了。对方抬手沏了杯茶,青翠鲜嫩的茶叶在水中舒展开,底下冒出些很小的银色漩涡,李稚盯着看了会儿,又抬头望向对方,长廊外夜雨淅沥,听不见说话声。 喝了一口茶,心情稍微平复了些,李稚也逐渐恢复镇定,“多谢。” 谢珩问道:“你怎么会一个人来这深山道观借宿?” “我……我赶路,身上银子不够,没法住客栈。” “你年纪这么小,孤身一人在深山中赶路,怕是不大安全。” “没事的,我赶路前都问过当地百姓,我问清楚有人烟的地方才会进来,若是不安全,我就绕路走。” 谢珩点了下头,目光落在李稚的手背上,上面有两道已经凝血的伤口,看来这在山中赶路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他又打量了他两眼,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脸生的偏稚气,更年龄显小了,五官清清秀秀的,一双眼睛尤其温柔文静。他见李稚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李稚低声说:“我越看越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您?” “是吗?” 李稚觉得自己有些荒唐,他刚刚看着对方,莫名其妙就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我很久之前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个神仙在月下吹笛,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您忽然想起那个梦,您真的很像是……深山里的神仙。” 谢珩轻声笑道:“那你怕是认错了,我鲜少吹笛子,恐怕也成不了神仙。” 李稚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番有关梦的说辞怎么听怎么像某种蹩脚的幌子,被他借来没话找话,他顿觉窘迫,闭嘴不再提起,只是点点头,“嗯。” 这茶水明明滚烫,他竟也不觉得,入口快咽下去才反应过来,咳嗽了声,忙又掩饰住。他看向对方,对方似乎很轻地笑了下,他蓦的又有点愣住,低下头慢慢地抿着茶水,也不再出声了。脑子有点懵,又有点说不上来的高兴,好像真的跟误打误撞遇到了神仙似的。 两人无话地坐了一会儿,一杯茶喝完,李稚抬头看向对方。 谢珩道:“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稚下意识道:“好。”他于是站起身告辞,“那……那道长您也早些歇息。” 谢珩点了下头。 李稚行了一礼,转过身沿着长廊往外走,走到一半他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身影隐在竹影中辨不分明,对方听见脚步声停住,也回头望过来,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他一时竟是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他说不好自己到底怎么了,刚刚喝着茶稍微平复下来的心情蓦得又紧张起来,他忽然转过身快速往外走。 谢珩眼见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道这小孩倒是真的很有意思,他收回视线,又看向那盘浸水的棋。灯花卷了一卷,啪嗒一声摔落了下来,夜雨霖霖的夜,冰冷的水中浸着黑白棋子,有几分萧索的意味了。 第3章 当晚,李稚睡在道观客房中,听着外面的雨声,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遇到的那个人,不知为何竟是忘不掉了,恍惚间他又闻到那股气味,白桂花、竹叶、还有茶香,夜雨吹落山林,黑白道观隐在白雾间,隐世的神仙羁旅其中。 等他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天光从黄色纱窗照进来,他瞬间从床上坐起身,莫名有种做了个朦胧美梦的感觉。 推开门走出去,忽然他视线一停,门口的地上摆着一只漆黑木盒,他下意识看了眼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他弯下腰拾起木盒,打开盖子看了眼,上面覆着一张金青色的锦布,再揭开发现其中是一盒银子。他的手突然停住了。 脑海中又想起昨晚梦见的那个人,然后猛地回过神来,不是梦! 李稚大步走了出去,他这猛的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忽然他看见小道童提着扫把走进院子,立刻跑过去,向他打听起昨天晚上后院的那个人。 小道童昨晚睡得有点迟,早起没什么精神,他百无聊赖地扫着雨后的湿落叶,听完了李稚说的,“哦,你说的是昨晚观主的客人吧?他并不是我们道观的人,今日一早已经离开了。” 李稚忽然愣住,“离开了?那他还会回来吗?” 小道童摇摇头,“那不知道,他是昨天偶然路过此地进来拜会,我从前也没见过他,大约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吧。”说完小道童低头继续哗啦啦地扫地,留下李稚失神地站在原地。 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 他回头看向山外的长阶,下了一夜的雨,石子路上又落了一层白桂花,山林中弥漫着浩荡的白雾,世外的神仙已无迹可寻。 李稚没有动那些银子,连带着木盒一起小心地收在包袱中。他离开前本想亲自去找观主告辞,却只得到一句话,“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聚散如此,无须多言。他听出对方的意思,也就没有再坚持,拱手行了一礼以作告别。沿着石子路下山时,他心中有些彷徨失落,却又说不清自己具体在失落些什么。 他停下脚步,看向四周空山。 真的像是在寂静深山中偶遇了一个神仙,然后再也找不见了,他忽然又想起昨晚对方说的话。 “谢道吟,建章人氏。” 那空禅似的嗓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李稚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颤动了下,随后是一阵久久的怅然若失,好似是做了一个真假难辨的梦。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转身,继续下了山。 两个月后,李稚来到盛京。 他背着包袱站在城门外观望了很久,发现这座金陵古城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样,这座城池比他想象得要大,大很多。 天还没有亮,他沿着一千年前的金陵古道往前走,身后不时有疾驰的马车追上来,古城墙外栽着上千株杨柳,早起的贩夫推着车去城里送东西,守卫借着昏暗的灯光在查门禁,李稚仰头看了眼,有朦朦胧胧的轻烟自从城中散出来。 李稚将自己的文牒递给守卫,对方查看过后放他进去,“早些去换了户牒。” “多谢。” 李稚进了城,入眼就是一条笔直官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宽敞的道路,微微震撼。他早些年在书上读过盛京太守狩猎的故事,想来也只有这种康庄大道才能容得下三十六架疾驰的马车,确实是帝王州府的气象。 他继续往前走,东城门进来后是一大片民巷,道路两旁房屋鳞次栉比,十二户为一里,家家院门口都挂着一块方木板,上面清楚地刻着京兆处的户碟登记信息。 清晨街上没什么人,几头高大的牛忽然从巷子里走出来,此时天还没全亮,李稚一时没看清,还以为是什么野兽出没,下意识浑身僵直,那几头青牛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稚背靠着巷子的墙壁没动,莫名有点尴尬。 这盛京的牛好像是成了精,那一幅颓唐慵懒瞧不起人的模样,活脱脱像个隐士? 李稚没见过,他觉得很新鲜,这儿的一切对初来乍到的少年而言都很新鲜。 李稚背着包袱来到京兆处,他抬起下巴认真观察了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没找错地方,走了进去。 大堂中,一群司官们围过来看他账面上的“六钱银子”,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众人抬起头看向堂下站着的少年。 “京州来的?!” “是!” “走路来的?” “是!” 李稚是小地方出身,第一天来盛京也没人教他官场潜规则,他不明白大家为何这么看着他,但总归笑一笑感觉会好一点? 官考上来的小吏往往没有委任状,一般都是到任后,看看有什么空缺职位再填进去,州府衙的几位司吏看着堂下踌躇满志的李稚很久,忽然也跟着笑了下。 “这样!金匮府库还缺个书吏,你去吧!” “哦,好!” 李稚是官考考上来的,不同于举孝廉,官考往往是那些出身不怎么样又实在干不了别的的书生才来考,说是官考,其实考上了也不能当官,大部分人的命运不过是做一辈子小吏而已。 在京兆处的司官们看来,像李稚这种少年书吏,典型的穷苦读书人,没本钱没实力,早点出来谋个差事混口饭吃,将来也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出息,一抬手就把他打发去守仓库了。 李稚在错综复杂的街巷里兜兜转转半天,终于在一连片气派府衙后的某个小角落里找到那个很不起眼的金匮府库,他走上前去敲门,却发现门直接开了。 院子中,一个通吏打扮的中年男人正翻着本册子,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新来的书吏?” 李稚点了下头,抬起手向对方行礼,“李稚,京口云平人。” 名叫丁峤的通吏打量了他两眼,“早半年前就说让他们送点人过来了,今日才算来了一个,进来吧!”他转过身时,李稚听见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这年纪也太小了点。” 盛京官场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男子想做官年纪必须在二十以上,且越老越吃香。 这与梁朝的隐士传统有关,在梁朝,年轻的世家子想要做官,必须要先寄啸山林、钻研玄道、结交清流,当你成为一个远近闻名的隐士后,再由朝廷出面,郑重地请你出山入仕,若是能多请几次则更显得你身份尊贵,官职也会更高。 这也导致高门读书人大多不会直接做官,而是趁着年轻到处云游,或者说,玩个几年,大多数人真正开始做官都是在三四十岁。而这种风尚也自然而然带来一种刻板印象,即少年是不适合做官吏的,吊儿郎当不靠谱。 李稚听出对方不怎么满意自己,不过他倒也没多解释,以后一起共事有的是机会。 丁峤边走边对李稚介绍金匮府库的来历,着实是因为这是个冷门的地方,不介绍几句压根没人知道。 “金匮府库原身是皇家守藏室,在先帝一朝也算是辉煌一时,后来新朝另外设了“丽泽书院”,这金匮府库就被分了出来,用以收纳书籍、旧物之类的藏品。”其实就是个专门放杂物的仓库,他没把最后半句说出来。 昏暗的屋内,两个老吏正在下棋,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抬头。李稚向他们打招呼,可那两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像是完全听不见他说话。 丁峤随口道:“他们就这样,你当他们是泥菩萨就好。” 李稚这才收回视线,他环顾一圈,往上锁的后院看了眼。 “后院是收藏东西的地方,咱们这儿书多,平日里忌讳明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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