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还是说一下。 我想起一事儿来,说对了,你们之前搜我身,有个小袋子没搞丢吧? 马局长说你的东西,都放在证物室呢。 我点了点头,这时门外有敲门声,马局长说请进,那年轻警察就押着棍子走了进来。 这家伙显然也是吃了苦头,全身上下都是泥巴,鼻青脸肿的,右手还包着纱布,吊在胸口,显然被抓的时候并不好过,毕竟他手上拿着枪,没有被当场击毙,就算是万幸了。 他被抓起来之后,整个人老实得不行,低眉顺眼儿的,头都不敢抬。 年轻警察把他押在了门口处,而马局长看了我一眼,说人已经给你带过来了,你有什么话,就当着我们的面说吧,记住你的承诺啊…… 我点了点头,斜眼瞧着低头不敢看我的棍子,平静地说道:“棍子,你抬头。” 棍子翻了一下眼皮,瞄了我一眼,说咋地? 我看着这个同村和发小,心中突然间涌起一阵疲倦,说棍子,你我是小学同学,还是一个村子的,记得以前小的时候,我们没事儿就在亮江河里光屁股游泳,然后去别人地里偷红苕,在野地里烧来吃;山里野果成熟了,我们又漫山遍野地跑,都不归家;想一想,还真的是有些怀念啊…… 棍子抿着嘴巴,说你讲这些干啥子哟? 我说我记得以前的时候,我们读小学,你和狗子、拴柱他们几个成绩不好,老是被老师留下来,我那个时候是班长,主动帮你们补课,后来你们的成绩提高了好多,你那一年还得了个“三好学生”的奖状。 棍子嘴角一撇,说你成绩好,是,也没有见你最后考上大学啊,切…… 我没有再缅怀往事了,而是直接问道:“棍子,我们好多年没有见了,今天只不过是没有让你躲在我家里,你至于这么把我往死里面整么?” 棍子瞪着眼睛,说陆言,可别这么说,我把你交代出来,是为了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你就别赖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的上线和联络人都给交代出来,警察说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活命下来…… 旁边那年轻警察忍不住说道:“你瞧瞧人家这觉悟……” 我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之前看过一个新闻,说的是内蒙古呼格吉勒图冤杀案,一个无辜的青年人,就因为别人说的几句屁话,就给拖去枪毙了,家人一直奔走,结果无一人理睬,一直到十八年后,真正的凶手赵志红承认了这案子,并且指认了现场,他才沉冤得雪,而当初办案的那一帮人,至今还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棍子,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会是下一个呼格吉勒图?” 棍子梗着脖子,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我背靠着那椅子,显得十分淡然,那马局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对我说道:“陆言,你别急,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讲,我马海波以自己的人格向你保证,咱们这里绝对不会出现屈打成招的事情!” 我冲他笑了笑,说马局长,你是个成熟的警察,不过带的兵就不咋地;我也不是不信你,不过我只想说,我真的不是呼格吉勒图,也不可能任人摆布。 听到我的暗讽,那年轻警察张大器的脸上就挂不住了,说陆言你想干嘛,你别乱来啊! 我盯着棍子,说别人倒还情有可原,虽然态度恶劣,但毕竟也是为了工作,而你,为了那么一点儿小仇恨,居然就把往日朋友给送进死路里,看起来你真的已经是没有良心了,不如去死吧? 棍子冷笑起来,说你特么有本事咬我啊? 是么? 我双手一涨一缩,直接从那手铐里面就挣脱了出来,然后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这情况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吃惊,马局长和记录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而年轻警察张大器则下意识地往腰间摸了过去,这才发现这不是出任务,并没有配枪。 我站起来,缓步走到了门口,年轻警察慌忙过来拦我,说你别乱来啊,这里可是派出所…… 他话儿还没有讲完,被我一把抓住了手,然后朝着旁边猛然一摔。 这家伙先前逮捕我的时候,劈头盖脸一顿猛打,下足了黑手,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留手,将他一摔,整个人直接跨越了整个审讯室,从这边一直飞到了那一边,身子重重地砸落在了墙上,“砰”的一声,滑落倒地的时候,口中满是鲜血。 我回头瞧了他一眼,并无半点儿愧疚之心,只是报以淡淡的冷笑。 我可以理解他这是嫉恶如仇,不过若是施加在我身上,那就不行。 以前的我,不过是一个小屁民,随意欺负,我也没有办法,又或者如同当年的呼格吉勒图一般,即便是被冤枉了,枪毙了,也没有半点儿法子。 但现在我不是了。 我不嚣张,也从来不会欺负任何良善之人,但绝对不是软柿子,任何人也别想随意揉捏我。 特么的,老子软了小半辈子了,还指望着我一直软下去? 我不是屁民,我不是! 瞧着一脸惊慌的马局长和记录员,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说马局,别慌,我不针对你们,只是给你们瞧一下,我是怎么证明自己清白的。 说罢,我一把揪住了棍子的脖子,将他给拖到了刚才我坐的地方来。 就在我刚才挣脱手铐,一把摔飞那警察的时候,棍子就给吓得够呛了,他右手受了伤,又给铐了起来,根本反抗不得,被我一把拽到了审讯桌前,然后被我把脑袋按在了桌子上。 我按着他,说棍子,现在能说实话了么? 棍子嘴硬,把心一横,说你别以为你狠就行,老子是坦白从宽,绝对不会包庇你这个大毒枭! 大毒枭? 我冷笑了起来,伸手把他那受伤的手臂猛然一拽过来,放在桌面上,然后猛然一拳砸下去,只听到骨节一阵炸响,那手掌却是给我锤成了碎块去。 啊…… 第四章 请道歉 棍子原本受伤的那只手给我这么一拳,顿时就砸得骨节碎裂。 那种痛苦让他两眼一黑,眼看着就要昏死过去,但我却并没有让他这般好过,而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脑袋,往着那审讯桌上猛然砸了下去。 砰! 仅仅只是一下,那结结实实的审讯桌就直接塌了下来,棍子满头血污地趴在了碎木块中,身子忍不住地抽搐。 马局长一脸铁青地瞧着我,而旁边的记录员则吓得惊声尖叫起来,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门口喊道:“马局,马局,出了什么事?” 我没有理会旁边的动静,而是一把揪住了棍子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起来。 我冲着他嘿然笑道:“你现在还这么坚持么?” 棍子既然走上了贩毒这条不归路,又敢拿枪拒捕,自然已然是亡命之徒,然而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更是料不到我居然敢当着警察的面,把他这一顿暴打,而且仿佛还要杀了他的架势。 他顿时就发怯了,哭丧着脸说道:“陆言,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胡乱攀咬;对不起,我小心眼——你别打我了!” 这个时候那审讯室的门已经给撞开了,好几个警察冲了进来,有的还举着枪,指着我猛喝道:“蹲下,抱头!快蹲下……” 我不管这些人,而是揪着棍子的脑袋,说你把事情的经过,跟马局长说一下吧。 棍子瞧见我在这么多警察的枪口下还面不改色,一副比他更加亡命的疯狂架势,终究是软了下来,哭着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结结巴巴地说了清楚。 他讲完了之后,我松开了勒在他脖子上的手,举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审讯椅上,平静地说道:“我的话说完了,你们随意。” 后面进来的那几个警察冲了上来,给我重新上了手铐,而先前被我撂翻在墙上的那年轻警察也爬了起来,冲着他们喊道:“脚,把脚也拷上——这家伙能够挣脱手铐……” 挣脱手铐? 还有这样的人么? 那几人有些不敢相信,然而瞧见他很坚持,没办法,就给我的两只脚都给铐在了那审讯椅上,而这时张大器擦着口鼻间的血走到我面前来,手指几乎指到了我的鼻子尖上来,说你居然敢袭警,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不,信不信我现在直接就崩了你? 我瞧见他的拳头眼看着就要砸落到我的脑袋上来,不由得咧嘴一笑,说警察叔叔,你最好还是低调点,刚才我要是不留手,你已经不可能站着跟我讲话了…… 我脸上带笑,而话语里却十分冰冷,那家伙回想起来,难免一阵后怕,脸上就多出了几分恐惧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马局长终于开口了:“够了,张大器同志,你今天太累了,去卫生院看一下伤,这案子就先别跟了。” 张大器眉头一杨,说马局,可这小子…… 他还没有说完,马局长的脸色就是一板,说我说的话,你觉得是在开玩笑么? 马局长一发火,旁边的人就看出来了,纷纷过来拉张大器,连哄带劝,把人给拖了出去,而这个时候马局长又瞧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找个房间给他待着,先把事情了解清楚再说——别铐那么死了。” 领导一说话,下面的人自然就会意了,过来把我脚上的手铐给解开,然后把我押到了另外的一个房间里关了起来。 我也不慌张,那房间有一板床,直接躺倒在了上面,平静地躺下。 闭上眼睛,我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将手上的鲜血往床板上擦去。 说句实话,我今天之所以这般凶狠,并不是因为心态变化了,觉得自己是修行者就了不起,而是因为我是被当着自己父母的面给带走的,而且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揪心了。 我第一次听到我母亲发出那般惨烈的哭嚎,也第一次瞧见我父亲掉下泪水。 估计这一次的事情,会成为他们这一辈子心里的阴影。 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倘若是因为我犯了事儿,遭受到这样的待遇,那也就算了,但是这一回,根本就是无妄之灾,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一个帽子扣下来。 这是什么? 贩毒! 我可记得以前普法的时候宣传过,五十克毒品,就可以直接枪毙了,这事儿若是给敲成了铁案,我爹我娘可怎么受得了? 所以我恨,这种愤怒不是平白无故的,而且我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一直忍耐。 人总得露出点爪牙来,才不会被人给欺负,特别是像张大器这种,不把嫌疑人当做人的家伙。 我躺在木板床上,没一会儿,房门给打开了,有人端了一碗辣辣的汤粉进来,说吃夜宵了。 吃夜宵? 我刚才还一肚子火,这会儿却忍不住笑了,说什么情况啊,嫌疑人还有夜宵吃,这是什么待遇啊? 那警察也觉得别扭,板着脸,公事公办地说道:“是给刑警队同志的加餐,马局吩咐给你也送一碗过来,你爱吃不吃……” 我说吃,怎么不吃,不过我这手给铐着,怎么吃啊? 那人居然直接过来,把那便当盒放在了旁边的地上,然后把我的手铐给解开了,说喏,你吃吧,赶紧的。 他拿着手铐离开,我蹲下身来,将那便当盒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油汪汪的牛肉米粉,刚刚送过来的,热气腾腾,浓香扑鼻,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啦啦地吃了起来。 吃米粉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估计自己这事儿,差不多是查清楚了。 要不然,这碗粉也送不到我这儿来。 那警察也不可能在我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还随意地打开我的手铐,根本不怕我劫持。 一碗粉差不多吃完的时候,那房间门又被人给推开,我抬头一看,瞧见却是吩咐人给我送牛肉米粉的马局长。 他关上门之后,从角落里拖了一把凳子过来,坐在我面前,说陆言? 我说是我。 他盯着我,说看到你,让我不由得想起一位故人啊。 我说谁啊? 他说陆左,你应该是认识的吧? 我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淡淡地说对,我认识,陆左是我一远方堂哥,怎么了? 马局长瞧见我敌对的情绪浓重,笑了笑,说你别紧张,跟你讲个故事——大概在五年前的时候,我还是县刑警队的一个老警察,连副队长都不是,那个时候,青山界那边发生了一起碎尸案,根据排查,我们发现跟一个年轻人有关系,然后当天把他给拘留了,那个人,就是陆左。 我说结果呢,这件事情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对吧? 马局长点了点头,说对,陆左当时就否定了这件事情,然后告诉我们,他可以帮我们破案;当时我相信了他,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陆左就带着我们,把案子给破了。 我说是么,原来你们是老交情啊? 马局长点了点头,说我后来因为这件事情得了些功劳,开始一步一步地上升,先是副队长,然后刑警队长,紧接着掉往了临县任副局,现在又调了回来,一晃五年多过去了…… 我说马局长倒是官运亨通。 马局长笑了笑,说当时陆左的处境跟你一样,都是被冤枉了,不过你们的选择却各有不同——他虽然使了些手段,不过到底还是以德服人,而你,今天的做法实在是有些让人诟病啊?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说马局,那我问一件事情,陆左被抓的时候,有被人当着他父母的面暴揍一顿,然后肆意羞辱么? 马局长干笑了一声,说这个嘛,张大器他父亲是县上的领导,所以自小的脾气就大了一点…… 我慢条斯理地说道:“就只是大了一点儿?” 马局长这回没有笑了,而是诚恳地说道:“陆言,我刚刚调回晋平来,一直都在督导这件案子,也没有时间整顿一下内部,所以弄成这样,是我的错,在这里我跟你道一个歉……” 对方的态度如此真诚,我本来想拿捏一下,也终究拉不下脸来,不由得苦笑,说真不是我脾气暴躁,你看当时的情况,哪里能容我低眉顺眼? 马局长眯眼瞧了我一会儿,说陆言,你跟陆左一样,都是那种人吧,对不对? 我没有否认,说是又怎样? 马局长说道:“我不问具体的东西,陆左出事的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不过也听说了,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过也帮不了什么;但你是他堂弟,我能够帮的,还是可以帮一下——虽说把你带到这里来,是我们工作的疏忽,但是目前的情况是,你在审讯室里面袭警,打伤了张大器,还当着我们的面袭击嫌疑人,这事情好多人都瞧见了,有人揪着不放,说你这么凶悍,后面肯定有事情,要深究……” 我说马局,有事你直接说,别绕弯子。 他瞧了我一眼,这才说道:“主要是张大器不依不饶,我的意思是,不如你出面跟他道个歉,我左右撮合一下,把这事儿先弄过去,你看成不?” 第五章 来喝水 道歉…… 听到马局长的话语,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从他先前的表现,和跟我说的这些话语来看,我感觉到他的真诚,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想让这件事情赶紧过去,免得我一直给羁押在这里,平添许多麻烦。 他既然认识陆左,就应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一旦不受控,得有多麻烦。 他是人民警察,肩负着一方的繁荣稳定,最不愿意的,就是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想着赶紧把它给解决掉。 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对他说道:“我能打个电话报平安么?” 瞧见他有些诧异,我赶紧解释一句,说我怕家里着急。 他连忙拿出了手机,说应该的,应该的。 我接过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一直过了好久,那边才接通,是我父亲,当听到我说话的时候,他在那边一哆嗦,慌忙问我怎么样了,我告诉他,说这都是个误会,事情已经讲清楚了,回头我就能够回家,让他们别担心。 我父亲激动得不行,语无伦次地说:“说清楚了就好,说清楚了就好……” 我问我母亲在哪儿呢,我父亲说出去求人了,村头老张家的二小子不是在派出所上班么,她过去送礼,想让帮着说说话…… 父亲的一句话,说得我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有一天为了我的事情,豁下老脸去求人,他们老老实实一辈子,就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而且一派出所的小民警,在这件事情上也根本插不上任何话。 然而这也许就是他们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吧? 即便是没有用,也只能说是竭尽全力了…… 我告诉电话那头的父亲,说让他们别瞎折腾了,我在这儿挺好的,人警察同志都跟我道歉了,一会儿我就回家了,别担心,让妈赶紧回家来,今天村子里面乱,别到处乱走了…… 交代完这些,我挂了电话,感觉眼窝子有些湿润,擦了擦,旁边的马局长听了个大概,略有些尴尬地说道:“唉,陆言,你看这事儿?” 我说马局,你费心了,你跟那张大器讲一下,我同意当面道歉;如果可以的话,道完歉,我想立刻回家。 马局长摇头苦笑,说该道歉的是我,是我们的工作疏忽。 两人聊了几句,马局长离开,过了一会儿,之前跟我送夜宵的那警察把门打开,然后对我说道:“陆言,出来吧,张大器过来了。” 我跟着那人出来,刚刚来到走廊口,就听到那张大器故意拿捏的声音:“马局啊,你不是说这案子不要我参与了么,我还准备在卫生院养伤呢……道歉?他不是很嚣张吗,干嘛道歉啊,虽说这件案子跟他没有关系,不过一个胆敢在审讯室里面公然袭警,并且殴打嫌疑人的家伙,背后肯定有事情,我觉得……” 我跟着那警察走到了院子里来,马局长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件事情呢,其实都是误会,咱们双方都有些不对的地方,陆言这边呢,也同意道歉了,你就别抓着不放了。” 是么? 张大器斜眼来看我,说怎么着,心虚了? 我想起在家里求人的母亲和忐忑不安的父亲,脸上显得十分平静,手伸过去,说张同志,是我太急躁了,对不起了。 张大器将我的手给拍开,说什么叫做太急躁了,你刚才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亡命徒,哪里学来的本事? 他的手与我相触,我眉头低垂,心中安定了,平静地说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实在没什么可以说的,陆言行的正坐得直,如果张同志有什么怀疑的话,欢迎对我进行监督,不过现在家中还有父母等候,就不再这里就留了。 张大器冷笑,说少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徒手脱手铐,很有本事啊你? 我抬起头来,盯着他,说张同志,谁人没有父母? 他被我盯得心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说你想干嘛啊,还想要袭警么?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想说,这世间谁都有求人的时候,说不定哪天你就求到我这儿来了,所以做人呢,多少也得留一些余地,不要把事情给弄死了,你觉得呢? 张大器冷言冷语道:“你放心,你一农村家庭出身的无业游民,我还求不到你的门上去……” 旁边的马局长终于说话了,说行了,陆言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张大器瞧了马局长一眼,说得,马局,我今天也就是看你一面子,要不然绝对饶不了这小子。 这家伙也就一小警察,居然敢这么跟马局长说话,气焰倒是挺嚣张的,而且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讲,我感觉马局长也挺烦的,说那行吧,事情就这样吧,你们继续忙,一定要把他们这帮团伙给敲实了,不要有什么遗漏,陆言,挺晚的了,走路也远,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不用,马局长你忙你的,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他说还是我来吧,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我送你回去,并且给你父母道个歉,表达一下心意。 他大概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没有容我分说,把我给推上了警车,也没有带人,自己开着车子,一路从大敦子镇开到了亮司,一直到了我家门口来。 我父母得到消息之后,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瞧见警车过来,就伸长了脖子望过来。 马局长停住了车,把之前搜我身的东西给我做了交接,然后跟着我一起下了来,我父母瞧见警车送我过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我赶忙跟他们介绍,说这是县里的马海波马局长。 那马局长倒也客气,热情地上来跟我父亲握手,说大哥,老嫂子,不好意思,是我们工作的失误,抓错人了,我特地过来给你们赔礼道歉的。 局长? 我父母一辈子都在田里面刨食,哪里见过这场面,忙不迭地请他进屋子里面去喝茶,那马局长心思精明得很,知道我们一家人团聚,也不想在这儿杵着,说我就是过来专门道个歉,那边还有好多事情,回头再登门拜访,先走了啊…… 他跟我父母说完,又过来与我握手,使劲儿地摇了摇,然后才开车离开。 屋子前除了我父母,还有周围的邻居亲戚之类的,今天晚上出了这么多的事,大家都没有睡着,马局长一走,立刻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我话。 我勉强应付了一番,然后回到房间里来,母亲瞧见我脸上有些青肿,煮了鸡蛋,还打了热水过来。 我洗了脸,然后用那煮鸡蛋裹着脸上的青肿,母亲瞧得心疼,忍不住说道:“瞧那些警察给打得,太狠了,怎么都给土匪一样啊,真是的……” 父亲在旁边说人不是道歉了么? 母亲倔强,说道歉有什么用,好端端的人打成这样,他们也不问清楚点再说…… 这边刚刚说着话,房门又给人敲响了,父亲过去开门,结果领着棍子的父亲过来了,笑吟吟地问我道:“陆言回来了啊?” 棍子的父亲是个精瘦精瘦的中年汉子,在村子里的名声并不好听,爱赌,也喜欢打老婆,棍子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里,学坏也很正常。我心里面不喜,不过脸面上还是得应付,说叔,咋了? 棍子父亲搓着手说道:“陆言,我刚才听他们说你跟县里的马局长认识,你看棍子这次进去了,挺麻烦的,你能不能给叔搭条线……” 我忍不住翻白眼,直接拒绝道:“叔,我是因为被误抓了,人家才送我回来的,我跟马局长真不认识。” 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讲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母亲愤愤不平地说村子里这闲话传得可真快,要不是他儿子弄这打短命的事情,你怎么会平白无故吃这么一顿生活呢? 我望着棍子父亲离开,心想着他若是知道自己儿子差点儿被我给废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没有再多想,洗漱完毕之后就睡去,次日清晨,我早早地起来,先是在院子里练了一趟功,让全身热气腾腾,出了宿汗之后,洗过澡,便骑着父亲的摩托车前往敦寨。 敦寨在阿茳坡还过去,虽然属于大敦子镇,不过不在河坝子附近,得进山。 早两年的时候,敦寨没通车,走路都得大半天,现在修了一条机耕道,我骑着摩托车,磕磕碰碰,倒也勉强能够行走。 开了差不多快三个小时的车,我终于到了敦寨,发现果然如我母亲说的一般,整个寨子都十分陈旧,一路过来,都没有瞧见什么年轻人,要么就是老人,要么就是小孩儿,而且好多房子都已经坍塌了,显然是已经搬到镇子上去,又或者去了别的地方。 我不知道陆左外婆住哪个地方,于是在路边找到一老头,说大爷,你知道龙老兰家在哪里么? 那大爷眉头一皱,说人都死了好多年了,问这个干嘛? 我说没啥,就问问。 大爷回房,端了一碗水来,说年轻人,渴了么,喝水…… 第六章 许二爷 老大爷把碗递到了我的手里来,我却没有接,苦笑着说道:“大爷,我不渴。” 他十分殷勤地说道:“哎呀,你骑了一路车,风尘仆仆的,累得很,来,喝点水解渴吧……” 我依旧推辞,就是不肯喝,老大爷顿时就发火了,说咋地,看不起你大爷我是吧? 我伸出右手食指,在那碗澄清的水里面搅动了一下。 仅仅只是这么一晃荡,那碗清澈见底的水突然一下就变得浑浊起来,然后里面却是出现了千百万条细小得几乎肉眼不能瞧的黑色虫子,在水里面不停地晃动着。 我指着这满满一碗虫子,气定神闲地再一次说道:“大爷,我不渴。” 水中藏虫,是苗疆巫蛊之中最常见的下蛊方式之一,算得上是烂大街的招数,而这满满一碗的水虫子,甚至都算不得蛊,而是一种叫做蠹厘子的小沙虫,是苗蛊之中经过特别调配出来的小玩意儿,瞧着好像很恐怖的样子,但危害性并不大,顶多也就能够让人上吐下泻,胃部不适,多拉点儿肚子就没事儿了。 当然倘若下蛊的人铁了心整你,弄一个胃穿孔、胃溃疡的内出血,也是能够要人命的。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的,却是从陆左在地底里传授给我的《正统巫藏-携自然论述巫蛊上经》之中学得——巫蛊上经,囊括了天底下绝大部分的巫蛊奇术总则,我尽管只能算是囫囵吞枣,却也能够知晓大概。 瞧见我淡定自若的表情,那老大爷却是将腰杆一下子停直了起来,说哟呵,行内人啊? 我笑了,说你不正是想瞧一瞧我是不是懂这个么? 老大爷眯着眼睛,很自然地将那碗水往旁边一放,然后说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跑过来找龙老兰的,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好奇的,小心并不为过吧? 我学着江湖把式,拱手说道:“没有请教老大爷的名讳?” 他平静地回手,然后说道:“我姓许,你叫我许老二就是了。” 我恭敬地拜了拜,说许二爷啊,失敬失敬,你既然是同道中人,那我也不瞒你——小子陆言,受人所托,过来他家老宅拿一个东西,此事紧要,还请您理解一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老头儿报备,感觉就跟地头蛇一样,这儿是人家的码头,多少也得拜一拜。 许二爷盯着我,突然笑了,说他家的老宅?你说那人,是陆左吧? 我在别处可以隐瞒,但是这儿是敦寨,陆左的老巢,鬼知道这里面到底有着什么东西,所以我也没有含糊,直接点头说是。 那许二爷说你叫陆左,是他什么人? 我说勉强算是远方的堂弟吧。 许二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说起来呢,龙老兰跟我有一些关系,所以回来之后,就一直帮着她照看着,但你说你是陆左叫过来的呢,倒也可以让你进去,不过……你拿什么证明你跟陆左有关系呢?” 我一愣,说这个怎么证明啊,他现在又不在这里,还打不了电话,我怎么知道? 许二爷平平举起了手来,对我说道:“来,我试一试的手段。” 啊? 这许二爷要跟我打一架? 我有些发愣,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迎战,因为我晓得一点,通常来说,养蛊人的身体并不算好,因为常年累月跟毒素打交道,所以衰老得特别迅速,也经不起折腾。 所以说,养蛊人偷偷摸摸地下蛊就好了,当年动手的少之又少,而我面前这许二爷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更是让我生不出半点儿兴趣来。 我若是一拳重了些,将人给撂倒了…… 我扶还是不扶? 呃,错了,错了,人家这一手水中藏虫的手段这么溜,不至于跑来讹我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呃,大爷,算了吧?” 许二爷一愣,说什么叫做算了吧? 我说您挺大一把年纪了,我这年轻小伙儿的,下手也没轻没重,要万一伤到了你,那可不好,就这样吧,我去问问别人,您歇着吧…… 许二爷:“……” 我回到摩托车上,拧开钥匙,然后开始发动,结果发现车子居然一动也不动,我油门拧到底都没有半分效果,顿时就是一愣,回过头来,这才发现那摩托车的后轮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被那老大爷给抬了起来。 他神出鬼没地将我摩托车抬起,而我一直到现在,方才发觉。 我的天…… 对方露的这一手直接将我给吓住了,翻身下了摩托车,说许二爷你挺能耐的啊,年纪这么大了,居然快得跟鬼一样? 许二爷一脸郁闷,说好久没有被人这么轻视了,你刚才是没有听明白我的话么?我的意思是,你想进龙老兰的老宅可以,不过得先跟我交一下手。 我也纳闷,说为什么啊? 许二爷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什么为什么,我说怎样就怎样,咋了,有意见?” 我说不对啊,那是人龙老兰的老宅,她人死了,就归陆左了,现在陆左叫我过来取一样东西,您这非亲非故的,就算是认识,也横不能拦着我啊? 许二爷怒了,说就凭我是敦寨苗蛊的一员! 我说得了吧,敦寨苗蛊,就剩下陆左一个独苗苗的,他再往下,就是我了,您算怎么回事啊,也非要挤进来? 许二爷翻着白眼,说妈蛋,我真的信了你的邪,小子接招。 他将我的摩托车往旁边一甩,然后右手一抖落,朝着我的胸口拍了过来,我瞧见老头儿这一下挺硬朗的,那手跟寻常干农活的粗糙手掌并不一般,也是留了些心,使出了七分力来,朝着他拍去。 我有心留手,生怕伤到了对方,结果两掌一交,顿时感觉对方的手掌之上,传来一阵澎湃巨力,当下也是没有再犹豫,双脚扎地,然后猛然一顶。 我不顶不行了,因为对方的力量,在一瞬间宛如海啸一般狂暴凶猛,让人根本抵挡不住。 啊…… 我惨叫一声,感觉右手手臂就仿佛折断了一般,整个人就直接朝着后面腾飞而去。 我从村道直接翻到了下面的烂泥田里去,溅得一身泥,当下也是来火了,从田里陡然一翻,直接爬了起来,又冲到了那老头儿的跟前,手中抓着的一团泥巴就朝他的脸上甩去,那老头身子一晃,却是不见了踪影。 人呢? 我心中犹豫半秒,突然间有劲风从身后传来,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与他另外一掌差了毫厘,偏偏避过。 我惊魂未定,而那老头的脸上则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说哎呀,有点儿意思。 他话语一落,又宛如雄鹰一般腾空而起,朝着我扑来。 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这位许二爷并非什么山村老农民,而是一顶尖高手,当下也是放下了心中所有的想法,将精力全部集中了起来,与其迎战。 这是一场绝对不对称的战斗,老头别看这七老八十、耋耄之年,但是那好手段却比一雄壮的小伙子还要强势,掌掌生风,让我根本就无法应付,当下我也是只有硬着头皮,然后用那耶朗古战法,与其拼斗。 耶朗古战法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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