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暗玉行_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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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还真是！” 在得到02号的答复之后，温简言点点头，扭头看向其余几人：“你们都看明白了吗？” 其余几人摸不准温简言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根据之前我们在实验室，以及被困在一楼大厅时的遭遇，我推断，那些脑袋很有可能也是根据声音判断猎物走位的，如果聚集在一起，即使我们速度再快，也会同时被三个巢穴攻击，必死无疑。”温简言压低嗓音，语气冷静，“所以我建议我们分开跑，七人分三组，从不同路线包抄，这样每支队伍最多也只会面临一个巢穴，存活率会大大增加。” ……七人？其余几人都是一惊，视线不着痕迹地向着整个队伍中唯一的异类扫了一眼，又快速收回。很明显，这位就是他们中的第七人了。浅浅的疑惑从心底泛起。难道说……温简言改了主意？真的准备把他一直带在队伍里？卢斯微微皱起眉头。虽然他确实承认，在之前的一路之上，02号发挥了不容小觑的作用，但是……再怎么样，这家伙也是个高危病患啊，难道不是越早摆脱越好吗？温简言看了过来，在几人中虚空点了点：“你们两个一起。” “你们两个也是。” 苏成黄毛被分在了一队，芍药和卢斯队伍中的另外一人分在了一起，这种分法很正常，毕竟在危机情况之下，肯定还是跟熟悉彼此，并且能够互相交换信任感的队友一起行动，存活的概率会更大一些。说完，温简言指了指卢斯：“你和我一组。” “还有你。”他看向02号，说。这个分组……看上去确实是准备让02号常驻的样子。更别提还毫无隐藏将分开行动的计划说了出来，没有表现出任何准备将人甩脱的倾向。卢斯的视线落在一旁的02号身上。 02号显然没有注意到其余几人的异样，仍然是那副唇边含笑的愉快模样，长而卷的眼睫垂着，用那双巧克力色的双眸注视着一旁的温简言，眼神专注而缱绻。难道说……这位真的被判断为无害了？倒也不是说不通…… 毕竟，这一路上，他确实有很多能够害死他们的机会，但是不仅没有动手，还处处帮忙，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02在队伍之中，他们在负二层的行进难度会增加数倍，也没办法在毫无伤亡的情况下，这么快就推进到这里。在卢斯沉思之际，一旁的温简言已经开了口：“你们准备好了吗？” 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下，青年琥珀色的双眸闪闪发亮：“我说开始，就往前跑，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点头。 “开始！” 温简言的嗓音坚定，咬字清晰而急促，像是一只手一样在众人的心脏之上狠狠地攥了一把。几乎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用最快速度向外冲去！这里穹顶很高。青黑的，被阴影笼罩的大厅之中，隐约可见三个高高的，仿佛小山丘般的东西，无声无息地浸没于黑暗中，莫名给人一种带来强大的心理压力。伴随着脚步声的响起，这些山丘缓缓的，一点点地蠕动了起来。阴影中的轮廓起伏不定，诡异的，湿润的摩擦声在大厅中回荡着。之前只有黄毛亲眼见过这玩意儿的真容，其他人都只是猜测，虽然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目睹了它的模样之后，众人还是不由得头皮发麻。 “巢穴”这个词，用的真的是太过贴切了。细细长长的，仿佛蛞蝓般的脖颈缠绕在一起，彼此交叠，堆出山丘般的形状，而在听到声音之后，这惨白的，由滑腻肢体堆积而成的山丘就散开了，露出一条一条惨白的头，向着声音的方向探来。看不清那些头颅的尽头究竟有什么，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那一张张呆滞麻木的脸，空洞的眼珠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不得不说，温简言的预测是对的。这种地方必须分开跑，这些东西的移动速度虽然不算是太快，但是数量太多，倘若让它们向着同一个方向探来，即使一开始不被捉到，很快也会被封掉行动的空间，落入被迫对峙的场面——但是他们不能动手，倘若沾上这东西身体中的液体，谁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到时候，进退两难，他们可能就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了。只有分散开，才会留有转圜的空间。跑，跑，跑！所有人的心脏全都提的高高的，做好了激活道具的打算，用最快速度向着远处的出口狂奔！那一条条的惨白头颅在黑暗的空间内伸长，打着转，似乎想要缠住这些不听话的人类，将他们拉入自己的巢穴之内。短短数分钟，险象环生。卢斯激活道具，堪堪挡住一条向着自己冲来的头颅，然后惊险地向前一跃，躲开了脚下的一条脖子。他喘息着，眨掉落入眼睛的汗水，向着前方看去。短短十几米外，就是那道不大的后门了。只要穿过那里就会进入中庭——他们成功了！欣喜和激动在心底发酵，令卢斯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了起来。快一点。再快一点！视线下意识地从自己身边的队友身上扫过，试图确认对方的安危。黑暗中，他和一双琥珀色明亮眼珠相对。 “……！” 对方居然，也在看他？卢斯愣了愣，没有想到会在那一瞬间和温简言对视。光线昏暗，但是青年的眼眸却是那样的清晰湛亮，落不进一丝阴影，莫名地，卢斯从对方的眼底捕捉到一丝飞掠而过，意味深长的情绪。等等……？一种来源不明的，对即将来临的危险的判定，在那瞬间捕捉了他，就像是在山雨欲来之前，眼前掠过的低垂阴云，以及涌入鼻腔的湿润气息。卢斯不由自主地心神一震！强烈的不安感袭来，令他的不由自主地汗毛直竖。怎么回事？还没有等他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想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秒，异变陡生！青年毫不犹豫地从转过身，修长的手指间浮现出一把看上去十分老旧的玩具枪，是粗糙的塑料质地，几乎没有任何提示，卢斯立刻明白了那东西的来历——是道具，绝对是道具。而且是…… 攻击型道具！明明空间如此狭小，但卢斯却总有一种错觉，仿佛声音和画面之间出现了微小迟滞，一秒被拖慢成一个世纪，他只能惊愕地，眼睁睁地注视着在眼前一幕的发生。 “砰。” 子弹裹挟着千钧之势，破开空气，直直地向着男人的胸膛而去！弹道的尽头，是02号。第170章平安疗养院 “！！！” 卢斯陡然瞪大双眼。他不理解温简言这么做的原因, 对方的做法没有任何预兆，但却果断精准的不可思议。子弹没入男人健壮的胸膛。 02号有些惊愕地眨眨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缓缓的垂下眼睫，视线落于自己的胸前。没有鲜血涌出。像是直直地穿透一个虚影，只剩下水滴般的漩涡。等等, 所以说这是……！强烈的窒息感捏住喉咙。一种强烈的，几乎无法抵抗的预感冒了出来，像是藤蔓般飞快地破开土壤, 在心底里生根发芽。卢斯的脑海一片空白。 “滋滋。” “滋滋。”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头顶的灯光闪耀着，几乎显得有几分刺眼。 “怎么……” 话音刚刚出口，就感到一阵强烈的，仿佛被砂砾割伤般的痛楚感冒了出来，卢斯一皱眉，陡然意识到, 自己的声音极其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似的。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强烈的无力感。身体软绵绵的，根本提不起劲来。 “……” 卢斯迟缓地, 慢慢地眨眨眼。出现在眼前的, 是一个熟悉的场景。狭窄的半封闭空间, 黄铜色的金属墙壁, 头顶明明灭灭的应急灯, 以及地面上咕噜噜滚动着的，两颗惨白的人头。淡黄色的液体飞溅, 整个电梯都被覆盖,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电梯门大敞着, 露出漆黑一片的走廊。卢斯的脸上毫无人色。一个清晰的，几乎无法辩驳的结论，缓缓地从心底里冒了出来。他们居然…… 从头到尾，都没有走出电梯间。除他以外，其余几人也在缓缓的苏醒。 “唔……” 狭窄的空间内，沙哑微弱的低吟响起，主播们艰难地睁开双眼，茫然地环视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很显然完全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刚刚…… 刚刚他们不是已经逃出地下一层，马上就要离开大厅了吗？怎么回事？为什么眼前的场景突然改变了？这个电梯不是他们刚刚下来时候的那一架吗？ “是幻境，双层的。”卢斯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的嗓音艰涩，落在众人的耳中，像是沉沉一块巨石，压得人呼吸不畅。第一层不过是为了迷惑他们，只有第二层才是真正的，针对他们的幻境——将他们最渴望的，最想要拥有的东西摆在眼前，一点点地引诱他们失去防备心，让他们向着对方预设好的方向走去。高危病患，果然名副其实。卢斯不敢想象，如果不是那家伙识破了这一切，他们最终会落得什么样的结局。说起来这个…… 卢斯一怔，飞快地环视一圈，脸上的神情加倍凝重： “等等，那家伙呢？” 整个电梯里，只有五个人。而那个，唯一一个识破幻境，并且想办法将他们带出去的那个人，失去了踪影。 “……” 苏成和黄毛也意识到了现在的处境，他们铁青着一张脸，缓缓的摇摇头。 “不知道，我也是刚刚醒来……” 然而一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不仅回到了最开始的电梯里，而且他们的队友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了…… 这简直不亚于当头棒喝。 “所以说，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吗？” 芍药哑着嗓子问，她抬起眼，向着门外望去。黑漆漆的，充满危险与未知的一条走廊横亘在眼前，里面潜藏着不知道多少令人恐惧的灾难。她的眼底不由自主地闪过绝望的神情。怎么会这样…… 一切的挣扎烟消云散，他们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而且还在一名最重要的队友消失的情况下。 “但是，但是，我们怎么确定，我们现在所处的就是现实呢？”黄毛的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问道说“万一，这也是一重幻境呢？怎么办？” 三重幻境？！听到这个可能性之后，所有人的脸色都不由得一沉。这个念头实在太可怕了，但是却不一定不会发生，而着微渺的可能性会让所有人心神动摇，无法确认自己现在究竟在幻境还是现实，几乎能够摧毁一个人对现实的认知。空气暗沉沉的压了下来，几乎令人喘不上气。突然，苏成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向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卢斯问道： “对了，他……之前是怎么破坏幻境的？” 被苏成的声音打断，卢斯从沉思中回过神，将之前发生的神情简单地给众人讲了讲。那一瞬间快狠准的开枪，即使只是用语言表述，都令人不由得心惊起来。苏成微微一怔，追问道：“我记得你刚刚说，他大概是在最后关头，距离大门只剩下十几米的地方开的枪？” “对。”卢斯点点头。 “这个时间点……太靠后了，”苏成皱紧了眉头，用仿佛自言自语的音量低声说道，“如果他真的很早的很早就识破了幻境，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 “或许他那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芍药试探性地说。 “不，不会的。” 苏成摇摇头。以他对温简言的了解，这家伙虽然有的时候胆量惊人，但他绝对在没有任何胜算和证据的情况下进行豪赌，那个时候他们正在被“巢穴”追杀，即使是在那个时候才刚刚发现端倪，温简言也不会动手。根据卢斯的描述，他的动作非常果断，很显然已经精心计划过了。也就是说，温简言在此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一直没有动手罢了。那么，那个动手的时机和地点，一定是他设计好的。温简言绝对不会做没有用处的事情，他的行为一定有迹可循…… “！” 猛地，苏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 “怎，怎么？”其他几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看了过去。 “首先，现在这里应该是现实。” 苏成沉思半晌，缓缓地说。 “其次，我们之前经历过的一切，大概率是真实的。” “等等……我没有明白？什么意思？”黄毛露出了傻眼的神情，下意识的追问道。 “还记得在楼梯间的时候吗，那家伙在墙壁上画了地图，并且让高危病患指出了三个巢穴的位置，实际上如果我们真的跑起来，是三条直直通到底的路，他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们方向，但是他却用更直观的方式展示在我们的面前。” “其次是组队，他应该已经预料到，自己醒来时不会出现在电梯内，所以他的分组，其实是按照自己不在的情况划分的。” 有三个巢穴，所以必须有超过三组人。三组确实足够，但如果是四组的话，风险绝对要更低。在分队上，其实温简言完全可以不去管02号的，这是个高危病患，有绝对的自保能力，完全可以单独成队，分散怪物注意力，但是他却选择将对方编入队伍。并且，十分难得的，温简言没有和任何一个熟悉的，信任的成员进入一支队伍。这是因为，他其实在为接下来几人的行动划分队伍。苏成和黄毛可以彼此照看。另外两人同一队伍，也可以互相帮助。而卢斯一人，因为他是队长，所以承担的起一人成队的危险——或许还承担着将发生的事情告诉其他队友的任务。 “所以，他一定是很早就意识到了双重幻境的事情，并且在接下来一直为我们布局。” 芍药皱起眉头： “那他为什么选择最后关头开枪呢？” 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劲，那早点解决这一切不好吗？卢斯一怔，似乎也反应了过来： “他开枪……是一切危机解除，我们即将离开大楼的瞬间。” “没错，”苏成接过话，眸光闪动，“他在试验。” ——试验这个方案成功的可能性。而在确认这个方案能够让所有人活着出去之后，温简言才终于选择行动。 “也就是说，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他得知了三点事实，” 苏成深吸一口气，抬起眼： “首先，这里应该是现实，而不是双重幻境。” “其次，我们刚刚虽然在双重幻境之内，但是，我们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接下来会真实发生的，也就是说，那个幻境是按照现实世界框架精准搭建的，只要我们根据之前的经验继续走，应该就全都能活着出去。” “最后……” 苏成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他一开始就知道，只有自己无法离开，所以，希望我们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率先行动。” “……” 空气陷入死寂。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撼失语的神色。什么叫……算无遗策。 * 道具使用结束，玩具枪从掌心中消失殆尽。温简言的神情冷静的过分，他站在原地，几乎不需要扭头环视，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大厅之中了。 “啊……” 02号叹息一声。他低着头，抬手摸了摸自己胸口上弹孔消失的地方。 “被发现了啊，好可惜。” 即使发现自己被拆穿，他的嗓音仍然是带着笑意的。男人抬起眼，用那双巧克力色的，无害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露出灿烂的微笑，喉音柔软咕哝： “你还真是不留手啊，宝贝。” 四周的颜色褪去。露出了熟悉的，窄小的病房。 “介意我问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吗？”02号用好奇的语气问道。 “没有人。” 温简言淡淡地说道。他们全程没有遇到任何真正意义的“人类”，按照幻境内的设定，他们应该是在表世界之中，也就是说，平安疗养院内应该是有病患和工作人员的，当然，怪物可能是人类变化的，也可能会把人类同化，吃掉——那些虫躯内被消化的尸体，温简言在把人拖出来的时候注意到，所有的脸孔都是模糊的，很难算得上真正的人类。整条走廊，连一具正儿八经的尸体都没有，岂不是有点奇怪吗？当然了，这不足以构成怀疑的要点。对温简言来说，更重要的是，没有病患。既然02号被放出来了，那么其他几个人绝对也都被放出来了，他们就在负二层，按理来说，找到自己应该和02号一样容易，可是，从始至终，这么长时间内，温简言没有见到任何一个除02号以外的高危。他可不觉得，以那几个人对自己的执着程度，在自由之后不会找过来。但是，在那么长时间内，除了02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现身。 “你就不担心猜错吗？” 02号歪歪头，走近一步。病房如此狭窄，对方的身形是那样高大，即使只是一步，都带来一股无法忽视的强大存在感。 “猜错？” 温简言眨眨眼。他没有动，不闪不避地和对方对视着，即使身形比对方小上一圈，也丝毫不落下风。那只攻击型道具虽然很好用，但是等级太低了，在他现在经历的副本等级之中几乎无法对任何灵体造成伤害，即使浪费了也不心疼。如果他们不在幻境内，那也就是真正的表世界，病患不是无敌状态——根据之前的经历，他们会被电击，会被注射镇定剂，那么，如果时机选取得当的话…… 也会死。青年轻笑一声。在昏暗的光线下，他显得是俊美非常，眉眼清俊，皮肤白皙，温柔的嗓音几乎不带任何攻击性。 “那不是正好吗？” 第171章平安疗养院病房内光线昏暗。依旧是熟悉的配置, 狭窄的空间，被钉死的铁床，贫瘠到几乎没有多余的物品。两人在间隔几步的距离对峙着。空气死寂, 安静的仿佛能够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 02号站在原地,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隔着昏黑的阴影, 男人用那深棕色的眼珠定定地凝视着不远处的青年，眸底仿佛闪耀着某种深沉而奇异的光泽。他忽然笑了一声： “干的不错。” 又是这句评语。温简言没有回答。 “那么，我想问问,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02号仍是那副好奇的语气。他似乎完全没有被温简言刚刚的, 带着杀意的态度激怒, 也并不介意对方刚刚真的准备杀掉自己。男人的卷发乌黑柔软，肤色是健康的, 巧克力般的棕色，唇边带着愉快的微笑, 仍是那副阳光爽朗的, 仿佛没心没肺般的模样。 “你应该已经发现了……你现在在我的病房里。” 但他却不紧不慢地, 再次向前迈出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对方高大的身形投下阴影, 恰巧将青年拢于其中。 “和我一起。” 在那副无害的皮囊下, 一丝非人的, 充满疯狂和侵略的压迫感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那是所有高危病患的共通点。 02号仍是笑着的。他的眼神带着热度，虽然没有接触到青年任何一丝皮肤, 但却仍然以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侵入到了对方的安全距离之中。 “你不担心吗？” 男人的咬字不太清楚, 带着一点异域般婉转的腔调, 尾音模糊柔软, 像是情人间的咕哝。不像是威胁，倒像是撒娇。可那种危险的感觉却如影随形，如约而至。 “没有钟声。” 青年突兀地开口。 02号垂下眼，将对方的面孔尽收眼底。他没说话。 “无论我在不在幻境之中，钟声都无法被屏蔽，”温简言仍然是冷静的，镇定的，似乎完全不受对方的影响。 “让我猜猜，钟声代表的，其实不是表里世界的交替，而是入侵。”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有两个世界。钟声每敲响一次，意味着两个世界的重叠程度就深一层，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一次钟声敲响，里世界的时间就会长一些。温简言毫不怀疑，如果主播一直无法攒够离开的积分，那么，即使副本没有发生异变，里世界迟早也会彻底代替表世界出现，到时候，就是所有高危病患被放出来的必死局。而他导致的副本异变，看似是改变了副本的模式，但本质却仅仅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里世界突破了钟声的限制，提前开始了入侵。在温简言还没有离开四楼前，脑海中就已经有类似的，模糊的想法了。钟声敲响，但护工却没有随之消失，恰恰相反，他们出现在了里世界之内，而在第二次钟声敲响之后，里世界本该消退，回到表世界，但是，主播们的位置却没有发生改变，那些类似于肉膜的东西也没有因为里世界结束而消失，包括一楼大厅出现的怪物等等，这些点点滴滴的证据的出现，一点点地印证了温简言的猜测，让它逐渐成型。而02号之前的表现，则是让温简言确定了这个猜测的正确性。根据副本设定，高危病人只有在里世界中才会拥有这样的能力，而在表世界中，他们却是类似于普通主播的存在，会被平安疗养院内的规则限制，也会被电击，殴打，注射镇定剂，甚至是成为实验素材。但是，无论表里世界，都无法隔绝钟声的传播，也就是说，这一理念，是比表里世界更本质的存在。温简言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过钟声的响起，也就是说，理论上，他们现在仍然处于“表世界”之内，然而，02号却能在“表世界”之内构建幻境，那么，这也就印证了温简言的猜测—— 也就是里世界的入侵。只不过，很明显的是，对方的能力虽然被带到了“表世界”内，但是却也因此而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压制。如果对方有能力任凭心意捏造幻境的话，创造出刚才那样的“半现实世界”其实会更加劳心劳神，事倍功半。毕竟，“里世界”是高危病人“精神世界”的具象化。在温简言进入的这些精神世界之中，面积最大的来自于双重人格的03号——毕竟，他们有两个人，而且无论走廊还是里面的房间，都十分粗糙。最完整，最细腻的精神世界来自于04号，艺术家玛斯，他的精神世界是一栋装有自己艺术品的别墅，相对闭锁，面积不大，但是构思精巧，细节丰富，温简言猜测，这可能是以他自己真正的住宅为原型创造的。但是，02号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却远超于温简言的想象。面积很大，大到能够囊括整个负一层，和一楼大厅，细节极其丰富，几乎完美一比一还原现实——否则的话，也没法在一开始骗过温简言的眼睛和记忆力。可是，他却没有在幻境中制造任何一个NPC，以完善自己的幻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由于身处表世界，所以他无法随心所欲创造幻境。现实是必备的蓝本，这是双刃剑。一方面可以最大程度地避免被找到漏洞，就连门上的刻痕，墙上的血迹都能一比一完美还原，但另外一方面，一比一复刻也意味着，他们之前在负一层的路并没有白走，而是类似于一种模拟实验。只要想办法离开，就能通过经验规避大部分风险。所以，温简言才会选择按兵不动，等到确认能将队友送出疗养院，才破坏幻境。 “……” 02专注地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青年，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如果说，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么，再多等几次钟声，里世界应该就会完美入侵到表世界之内，到时候，你们就是无敌的。” 温简言不躲不闪地注视着对方，冷静地分析道。不仅拥有不受限的能力，还拥有绝对无敌的保护。到那个时候，整个平安疗养院将成为他们的屠宰场和玩乐区，所有来不及通关的主播必将团灭。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钟声只敲响过一次。” 也就是说，里世界的入侵虽然加快了进程，但仍然没有彻底完成。这导致主播们即使身处表世界，也会受到袭击，但是，这反过来也同样成立——即使高危病患能够使用自己的能力，他们的身体仍然会受到伤害。也就是说，肉-体凡胎。要知道，虽然针对灵体的攻击型道具难以获得，但是，针对普通人类的武器，在系统商店内价格低廉。青年抬起手，指间再次浮现出一把枪。沉重，冷硬的金属线条，沉甸甸地坠在掌心里，苍白的指尖扣住扳机，黑洞洞的枪直指对方的面门。 “咔哒”。保险栓被拉开。 “想试试么？” 温简言冷静地轻声问。窄小的病房内，死寂蔓延。 02号垂着眼，注视着眼前青年的面孔。隔着短短的距离，他能够感受到枪口冰冷的温度。根据经验，02号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点头，对方会没有丝毫犹豫地扣下扳机。清俊的脸，修长的脖颈，从下颌到喉结的流畅线条，闪耀着冷淡笑意的琥珀色双眼，掩藏在发丝下的白皙耳垂。锋利和脆弱，温和与危险。矛盾极了。砰砰。砰砰。心脏在极度的兴奋下剧烈跳动，滚烫的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强烈的，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的陌生感觉像是野草般疯长。呼吸困难。体温升高。啊……这就是01号曾经经历过的感觉吗？ 03和04呢？是不是也是同样？他们也感受到了吗？这种纯粹的，甘美的快感，从灵魂深处泛起的，战栗般的热度。 02号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投降般地举起双手： “你赢了，我投降。” “那么，接下来，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很聪明，”温简言总算是微笑了起来。 02号这家伙脑子很好，他十分清楚，如果不是自己别有所图，绝对会在一开始就弄死他——他之所以会在病房内和他哔哔这么久，并且出言威胁，并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他还有更多的利用价值。而温简言也清楚，自己现在身处02号的房间，也就是地下二层。虽然其他的高危病患同样也能够死亡，但是，他们的能力可并没有02号这样人畜无害，温简言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一对四的情况下全身而退。想要离开这里，非得有个帮手不可。没错，合作。只不过，和幻境中不同的是，这一次，合作的主导权被牢牢地捏在他的手里。这就是温简言的计划。利用02号的幻境给队友们指出离开的道路，而他本人，在破坏了幻境之后得到了和幻境主人对峙的机会，通过控制对方得到打手，离开疗养院。 “首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温简言说。 “尤里斯。” 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温简言的耳边浮现出熟悉的系统音。棕肤棕眼的男人微笑着，他似乎并不在意温简言是否会开枪，不紧不慢地再次上前一步，俯下身，缱绻地吻了吻枪口。做这一切的时候，他始终紧紧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 “命令我吧，我的主人。” 直播间： “……” “……” “……” “我愿称之为，训狗大师。” 第172章平安疗养院在02号的配合之下, 温简言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得到了病房内的隐藏道具。 “恭喜主播获得副本中的隐藏道具（困难）！” 温简言注视着掌心中的道具。令人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一只布娃娃。陈旧的, 发黄的布料, 褪色的五官, 丢失一只的纽扣眼睛。根据温简言的经验，每个高危病患房间内的道具，不是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物品, 就是和他们的过往密切相关的东西。比如01的狗玩具, 03的画册, 04的画笔。同理的话…… 他抬起眼，向着站在一旁的02号看去。在温简言的命令之下, 身材高大，棕肤棕眼的男人乖乖地站在一旁, 在意识到温简言看向自己的时候, 02号勾起唇角, 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微笑。阳光爽朗。似乎完全不觉得从自己的病房内搜到洋娃娃有什么不对劲。温简言：“。” 算了，反正他对变态的精神世界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他深吸一口气, 将那破破烂烂的布娃娃塞到背包里, 然后冲着对方扬扬下巴：“走吧。” 对温简言来说, 负二层要远比负一层要危险。毕竟，这一层的病人，很明显对他有着极其明显的针对性。 “你先走。” 温简言说。有一点他十分清楚, 这层合作关系十分脆弱, 平安疗养院内高危病人的思维模式和正常人类是不同的, 温简言没有那么天真, 以为对方会因为畏惧死亡而对自己绝对服从, 02号之所以同意这种形式的合作，性命受到威胁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而另外一层原因，温简言将其总结为心理变态者的自恋情结。他挑战了对方的权威，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完成了反杀。这对一个反社会的，心理上有着强大缺陷的变态来说，是一种信号。我不是你的猎物，我比你更强。我能咬断你的脖子。身为一个自恋者，以一种不光明的手段扭转这场胜利，会成为对他自己行为逻辑的侮辱，也是对自己过往优势的否定。比起人类，这些高危病人更类似于野兽，比起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生物的自然本能更占上风。所以，温简言有至少七八成的把握，对方会顺势同意合作。每个高危病人都有自己的一整套内在行为逻辑，无论是选择顺从和利用它——就像是温简言对01，03，和04做的那样…… 还是破坏它——就像是他对02，以及瑞斯医生做的那样，都是温简言深思熟虑下的结果。这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操控，引导事情向着利于自己的方向走去。所以，温简言不会时时刻刻地将枪口对准02号，因为他不认为对方会打破他自己的行为模式，时时刻刻的警惕是一种不必要的内耗，会让他精力消耗在不重要的部分，而忽视了更值得关注的外部世界。但是，这并不代表温简言会放心地把后背暴露给他。这是一场彼此心知肚明的博弈。温简言清楚，自己的手里牵着一条脆弱的绳子，绳子尽头拴着一只随时会反咬的野兽，对方现在暂时服从于自己手中的“糖”，但是，一旦天秤的另外一端压下更多的筹码，反抗会带来更多的诱惑，它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噬主。所以，他的另外一只手里必须时刻捏好鞭子。在对方呲出利齿时，毫不犹豫地狠狠给他一下。这不是驯兽。这是自保。 “好。” 02号从善如流，他乖顺地转过身，率先离开了病房。温简言随即迈步跟上。负二层的走廊和负一层类似，但是病房和病房之间的间隔要远的多，数量也少的多。头顶的灯光早已熄灭，或者说，整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