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母亲的脸庞便像闻到死老鼠味的夜猫子一样贴在了窗口。 孩子又在腹中惊恐地乱踢,卢言真心疼地轻抚肚皮,安抚孩子,壮起胆子和婆母争辩。 “婆母,这药方是恩人给的,上次在观音庙,也幸亏有恩人及时出手相助,儿媳腹中的孩儿才得以保住,可见,恩人是精通些医术的,也肯定不会成心害儿媳……” “恩人?什么恩人?”汪芷年之前并未听说过孟得鹿救助儿媳的事情,吃惊地瞪着钟望鹏,不敢相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儿子居然还有没向自己报告的细节。 钟望鹏含糊支吾,“也是去庙里上香的,是蕉芸轩的舞伎,叫个什么孟得鹿的……” “孟得鹿!” 汪芷年猛地抄起桌上的药碗狠狠摔在地上,一片尖锐的碎瓷片高高溅起,直接向卢言真的眼睛扎去! 卢言真伸手挡得快,瓷片只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 “你先出去!”汪芷年仿佛根本没看到儿媳受伤,一把拦住想要上前关心的儿子,冷冷下令。 卢言真张了张口,又看了看丈夫,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掌心渗出鲜红的血液,一阵刺痛,婆母和夫君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很重要又很机密的事情,她并不关心,只是抬头望着骄阳发呆。 房间里传出夫君吃惊的叫喊,随后,他拍案而起,直接冲出家门! “钟大鱼!” 钟望鹏人还没进店门,怒吼声已震得蕉芸轩棚顶悬挂的彩灯乱晃。 漫香不知他哪来的邪火,忙迎上来,小扇飞速地扇着,试图扇灭他的怒火。 “公子要吃鱼?那可是来对地方了!在整个平康坊,我黄漫香的手艺可是一等一的!公子刚才说想吃……‘大鱼’?有,多大的鱼咱都有!” 钟望鹏横冲直撞,抬头就要往二楼冲。 漫香急忙拦阻,“公子公子,使不得啊,二楼是小女们的卧房,恕不待客!” 孟得鹿正倚在二楼的栏杆旁和姐妹们聊天,听到楼下喧哗,只用胳膊肘撑着栏杆懒懒地回过半个身子,看着楼下的钟望鹏愤怒得像一头刚准备进洞冬眠却发现攒了一季的口粮全被人偷走的野熊,露出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 “你!就是你!给我下来!” 孟得鹿的笑如同火上浇油,气得钟望鹏直跳脚。 漫香老早担心孟得鹿对钟望鹏一边避而不见一边百般敲诈会惹出大祸,忙暗示她先回屋躲躲,孟得鹿却胸有成竹地一招手。 “让他上来吧……” 钟望鹏气势汹汹地进了门,孟得鹿也不让座,自己大大咧咧跷起二郎腿往桌边一坐,嘲弄地笑了起来。 “钟二鹏,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大鱼”和“二鹏”,这是孟得鹿和钟望鹏年幼时为对方起的黑称,也是只属于他们姐弟之间的小暗号。 就在刚才,钟望鹏刚从母亲口中得知孟得鹿是他的异母同胞,钟望鱼,如梦方醒,也顾不得母亲一再叮嘱他为了家族安危和父亲的仕途一定要严守秘密,便冲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第127章 钟望鹏像只瘸腿的蚂蚁一样不住地跳着脚,“我就说自打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你啊……我知道了!那些小娘子们天天一见了我就又是诉苦又是忆惨的,哄了我多少钱去啊!是不是都是你挑唆的?” 孟得鹿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手掌连连叫好,“机灵了!机灵了!看来还是花钱买的教训好使啊!” 钟望鹏气得七窍生烟,猛地一拍桌子,“从小你就捉弄我,现在我长这么大了,还能吃你的亏?还钱!” 孟得鹿瞪大解的双眼,“钱?什么钱?” “你,还有你那群小姐妹们坑我的钱!” 孟得鹿坏坏一笑,一对小巧的虎牙都露了出来,“好啊,明日我就详详细细算算账,再一笔一笔列上清单,恭恭敬敬亲自送到府上,不知钟夫人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你!”钟望鹏本想嘴硬,却下意识打了个寒战——若让母亲知道自己出入平康坊,还花了那么多钱,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孟得鹿站起身来,在房中一边溜达一边回忆,“要说算账,咱们就算算清楚,钟夫人为培养你成才,从小到大为你找了多少名师,费了多少苦心,一心指望你能考取功名,可你非但不用功,还悄悄跑到后院来把功课全扔给我帮你做,这些事情如果也让钟夫人知道,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钟望鹏的脸有些发白,孟得鹿还不依不饶,扳着手指又算,“还有,每次你在学堂里考试考砸了,先生让你把试卷带回家给阿爷阅过签字,你怕挨打,哪次不是求我学着阿爷的字迹帮你签阅?再有……” “行了行了!别再有了!我斗不过你,自认倒霉行了吧!”钟望鹏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 孟得鹿凤眼一挑,不吝在他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你从小就斗不过,还没习惯吗?” 钟望鹏铩羽而归,气呼呼地摔门出去。 众姐妹见“散财童子”登门,忙换上楚楚可怜的面孔迎上前去,七嘴八舌地讲述着最近受到的委屈。 钟望鹏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返回孟得鹿卧房。 “对了!我问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你的那些小姐妹,个个跟我讲过沦落风尘之后遭的罪和吃的苦,虽然现在想来,那一定是你指使她们故意讲给我听,好哄得我心软掏钱的,但我想,那些故事一定也是风尘女子的真实遭遇,我听过她们所有人的故事,却唯独没有听过你的,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在外头漂泊,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那些女孩子们受过的苦,你也一样受过吗……” 孟得鹿目光一闪,没有回答钟望鹏的问题,只身去翻身后的百宝阁,两滴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石榴裙上…… 再回过身时,她掌中已经多了一样金光灿灿的宝贝——正是钟望鹏心心念念想要讨回的那只金碗。 钟望鹏双眼放光,如获至宝,生怕孟得鹿反悔似的一把抢过来,才神秘兮兮地炫耀起来,“别的东西倒也罢了,唯独这件,弄丢了娘非揭下我的皮不可!你知道吗,这可是前朝留下来的宝贝,价值连城!” 孟得鹿像看三岁孩童一样看着钟望鹏,平静回答:“有什么稀奇?从这只碗被带回钟府 的第一天我就已经知道了……” 钟望鹏大惊追问:“你如何知道?” 孟得鹿一把翻过碗底,反问钟望鹏:“这碗底不是錾着款吗?你从来没把碗翻过来看上 一眼吗?” 钟望鹏瞪着碗底的名款,呆若木鸡…… 封迎木移交大理寺后,“为儿子配冥婚”的风言风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沸沸扬扬。 全城的小乞儿游走于坊间各个角落,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案件的来龙去脉,每一天,都有新的骇人听闻的细节传出,很快,又有说书人和皮影艺人把案件编成了戏文在闹市上演,引得万人空巷,观者如垛! 一时间,这桩案件成了全长安城最引人入胜、津津乐道的鬼故事! 崔国南父子闻讯颇为得意,自打封迎木入狱,他们便一直在丐帮广撒钱财,指使小乞儿散播流言,暗中扇风,终于把这股鬼火扇到了最大——封迎木与钟苑东休戚相关,如今封迎木这座城门失火,早晚殃及池鱼,钟苑东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果然,坊间流言很快上达天听,圣人震怒,认为传言有损朝廷体面,勒令坊间弹压流言,并命令三司加快审查封迎木一案! 大理寺卿、秋官和御史台忙各司其职,封迎木行事张扬,无论是平时进出赌场、伎坊还是为儿子配冥婚都不惜一掷千金,很难不引人注意,纵然他一口咬定自己向来赌运极好,多半家资都是在赌场上赢得的,却依然拦不住圣人下旨,命徐喻和同僚查抄封府。 封迎木入狱,妻子早带着幼女远离崔府,不知所踪,封家家仆也多半各寻出路去了,往日富丽堂皇的府邸转眼间荒芜得如同一座空城。 徐喻和同僚长驱直入,没费什么力气便查出封迎木多年工程舞弊,贪污公款的罪证,并顺藤摸瓜,查出他借赌博之名把巨额赃款藏在赌坊“回头路”中。 玉落在官差的监察之下痛快地将封迎木存在赌坊的巨款悉数交出。 徐喻与同僚将收集的证据上报,随后听说崔国南突发重病,告假休养,匆忙到府上探望。 崔国南已经瘦了一圈,精神倒还矍铄,他也不跟徐喻虚客套,直接命家仆将他引到卧房,自己披衣坐在床边拉着手和他交谈。 徐喻关切询问:“座主怎么突然病了?是什么症状?现在感觉如何?” 崔国南摆了摆手,“老夫这也是多年的老病根了,经常头晕眼花,肢体虚弱,本来以为只是太过操劳,这些年也看了不少郎中,都不见好转,前阵子,半晟遇到个通医术的游方和尚,提醒老夫这是脑卒中的前兆,大意不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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